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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的荷包

作者: 繁昌王君仪2021/06/23生活随笔

偶然有一次,我做英语阅读题,发现了有趣的单词:shepherd'spurse,字面的意思是牧羊人的荷包,而翻译成中文,则是一种野菜:荠菜。

我对荠菜并不陌生。早春时节,漫生于田畦间,齿状长叶匍匐在地上,碎米粒的小白花,小小的倒三角形的果实。细细想来,这果实的形状,跟欧洲的老牧羊人斜挎身上的小包,还真是神似,我不禁莞尔。东西方人的思维模式是不一样的,西方人的想法跨度太大了,从野菜到钱包,有点不着边际,却透着旷达,也透着小小的幽默。李时珍说过:“荠生济济,故谓之荠”。这是从生存环境来取名的。荠菜在中文里有几十个别称,不管从功能上,还是从审美角度,到底没有跳出植物的范畴,比如:扁锅铲菜、地丁菜、靡草、花花菜、护生草、鸡心菜、净肠草、清明菜、地米菜、鸡脚菜……

小时候的每年春天,妈妈会带我去踏青,总不忘记挎一只细篾编的小竹篮,两个小铲子,教我挖荠菜,说是要包荠菜饺子给我吃。我们这代人是吃汉堡长大的,哪里对野菜有兴趣!田野的风,天上的云,草丛里的甲虫,会飞的蒲公英,每每扰乱我的心神,磨蹭半天也没挖出多少,还一一被母亲检视抛弃:这是小飞蓬,这是附地菜,这是稻茬菜。硕果仅存的几棵荠菜,可怜巴巴地伏在竹篮底下。实在怪不得我,没有开花的野菜,长相都差不多。

母亲告诉我一个诀窍:你可以闻闻味道呀!指尖揉碎荠菜的叶子,用心一闻,果然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清醇又不失温厚。而其它的野菜,要么辛辣刺鼻,要么苦涩,要么有一股媚香。凭着灵敏的嗅觉,我果然找准了荠菜。只是到手的寥寥无几,放眼望去,它们像捉迷藏一样,没了踪影。母亲笑:在你的脚下就有两棵。我蹲下来一看,果然是。当我低伏下身子的时候,奇迹发生了,那荠菜纷纷跳出来,一株挨着一株。荠菜是种低微的生命,风吹到哪里种子落到哪里,水泽也罢,沙丘也罢,田间也罢,路边也罢,落下来就生根发芽,无怨无艾,不卑不亢,就如我脚底的荠菜,人畜践踏之后,会再一次昂起花蕾。

离家数年,我记不住荠菜的模样了,依然记得它的味道。有人说,这是家乡的味道。郑板桥诗有:“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清兴不辜诸酒伴,令人忘却异乡情。”古代文人喜爱荠菜,苏轼、陆游、辛弃疾等等,面对野味,他们诗意蹁跹。

在众多诗词中,我独爱陈继儒的《十亩之郊》:十亩之郊,菜叶荠花。抱瓮灌之,乐哉农家。蔬菜与野荠,他一视同仁浇灌施肥,采收的时候,其乐融融。十亩地,不多也不少,足以供给他的耕读生涯。陈继儒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才华横溢,少年成名,诗书画文俱佳。旁人三十而立,着意谋取功名,他反其道而行,据《明史》载:继儒通明高迈,年甫二十九,取儒衣冠焚弃之,隐居昆山之阳,构庙祀二陆,草堂数椽,焚香晏坐,意豁如也。

明代的嘉靖与万历年间,官僚集团之间政见不同,冲突频起。陈继儒隐居不仕还算是明智的,他的朋友董其昌一会儿做帝王师,一会儿退隐,一会儿礼部任职,不知折腾了多少回。陈继儒始终不为名利所动,终生隐居,“广植松杉,屋右移古梅百株”。他始终仰慕松、梅的坚韧与高洁。荠菜生长于苦寒之地,不屈不挠,坚守着生命的绽放,从这个角度来看,松与梅有凌云之志,它也一样有。

离开家乡两年了,吃多了五光十色的食品,偶尔也会茫然。是“牧羊人的荷包”这个词,带我重拾家乡的味道,荠菜和它的故事也悄悄地潜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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