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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瓜子

作者: 高星雨2021/04/30生活随笔

昨儿夜里萍萍发给我一张图,是她在图书馆偶遇的丰子恺的书《吃瓜子》上的。扉页上有一句“要消磨岁月,没有比吃瓜子更好的方法了。”这句话我是极为认同的,但觉书名欠佳。瓜子怎么能用“吃”呢?当然是“嗑”更生动有趣!对于瓜子,重要的不是吃到了什么,而是嗑的过程。

我们这一家子,女人很多。外婆有六个女儿,到我们这一辈,有我和大姐两个女孩儿。逢年过节,女人凑到一起闲聊的时候,都喜欢嗑瓜子。

我母亲在这方面显得很灵巧。我特别小的时候,是她嗑瓜子米给我吃,后来我长到五六岁,就会自己嗑瓜子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技巧在哪里,好像我是她的女儿,天生就该会嗑瓜子。那时候跟我同岁的大弟弟一直不会嗑瓜子,他只会连壳嚼碎,然后吐出来。母亲爱嗑瓜子,饭煮好之前或者打扫完院子之后,她就搬一个木凳子,坐在走廊上嗑瓜子。我家最早的院子比较开阔,瓜子壳随便吐在屋前的水泥地上,嗑完之后,母亲会将瓜子壳扫进簸箕里,有时候还会招呼我来帮她扫地。我在走廊上玩耍,撵着小鸡跑或者摸摸小花猫,蹦到母亲跟前她就张开手掌给我几粒瓜子。

母亲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嗑瓜子的时候却显得随性。嗑瓜子这件小事,让我看到她很特别的一面。小时候母亲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徘徊,算不上匆忙却很辛苦。只有嗑瓜子的时候,我才觉得她是静静的。我一直很喜欢“静影沉璧”这个词,大概那时候我就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词来形容母亲。

咱们家的女人爱嗑瓜子,这事儿好像遗传,因为外婆也很爱嗑瓜子。外婆的牙口一直很好,逢年过节就会买上几包瓜子放在家里。她常买大包葵花子和南瓜子,西瓜子会少一点。我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外婆还习惯买一些吊瓜子。我们小姊妹几个常在家的日子,会有一些开心果给我们吃。

外婆的瓜子,许多人都能吃到。她一直住在村庄的三岔路口,有几间朝阳的小瓦房。我们总是围聚在一起,一人一把瓜子,坐在门口晒太阳聊天。有时候村里路过的人与我们打招呼,一把瓜子就能将人家留住,加入到我们的聊天队伍里。姨妈们和外婆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家长里短的闲事,那些内容我记不清了。

我始终是我家女人队伍的“跟屁虫”。她们说她们的,我坐在最小的板凳上,嗑自己的瓜子,也嗑别人掌心里的瓜子。我不爱参与到她们的话题里去,却喜欢跟她们待在一起。那时候村里的人家很多,人丁兴旺的门户也不少,但是像我们这样能坐在一起嗑瓜子的家庭却很少。嗑瓜子的时候,我觉得有家很幸福

我到了蚌埠之后,有一家核桃瓜子炒得很好,我每次遇到都会带一些回去给母亲。母亲尝后说好吃,此后我每外出,都尽量给她带上一包现炒的核桃瓜子。一段时间之后,我身边的朋友几乎都知道母亲爱吃瓜子。我们在蚌埠定居之后,我与母亲逛街她常带上好几袋核桃瓜子,等着回娘家的时候给外婆。外婆也说好吃。

哦,原来我家不只爱嗑瓜子会遗传。

我喜欢一个人看电影嗑瓜子,也喜欢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嗑瓜子,然后,默默地起身扫去地上的瓜子壳。那时候,时间不过是一个虚化的背景。人最轻松的状态,就是不需要考虑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像小时候那样任性地嗑一把瓜子,累了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翻出一本书坐在地上看一整天,这样的事情年龄一过就不复存在了。

昨晚萍萍与我聊天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说:“我这几年跑得太快,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嗑一把瓜子了。”嗑瓜子这事儿幸福又奢侈,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心境的问题。外婆老了。我们小辈都各奔前程,四散于全国各地,我们一家也离开了外婆身边。有时候回家,不是少了他,就是缺了她。某种程度上,不止死别让人难过,生离同样让人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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