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絮语

夏日，没有多少人喜欢，但却是一年中万物生长最旺盛的季节。风雨雷电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而动物和植物可是张开了手臂欢迎它们呢？

一场风雨过了，池塘里的水满了，鱼儿们都跑到水面上来。一队队，一排排的，就想要为它们舞蹈呢？田里的稻穗更绿了，屏息凝神，你就会听到它们欢快的拔节声。青蛙也许是最闲不住的，雨中它在聒噪，天晴了，它也不愿意辜负阳光，边跳边叫，就像舞台上的小丑一样，让人发笑。只有那棉花呆呆的，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可是一走近，你就会发现它又窜高了三四寸——那嫩嫩的黄绿尖儿把它的秘密悄悄地向你报告……站在这样一个庄稼泼辣，鸟虫奔突的原野上，你还能说夏季不让人舒服吗？

晴朗的日子里，我喜欢去荷塘。田田的荷叶，雍容的荷花，诱人的莲蓬，翩跹的蜻蜓，哪里都有美的存在。就是一低头，塘水也是清澈透明的，连那如带如线的水草都一览无余，更别说那在荷叶下贪凉嬉戏的小鱼儿啦。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摄影师总是喜欢拍蜻蜓戏荷，拍残荷夕照，而我始终认为夏日的荷就是没有谁来映衬，也一样有着耐读的神韵。亭亭的荷立于水上，就似一个婀娜的少女，姿态翩然，顾盼生辉。阳光下，它的每一个经络都能看得清，每一个绒刺都打开来。从这个角度看，它多像一个健壮的青年，迎风而立啊。这样一想，若是再加上娇羞妩媚的莲花，嫣然如笑的幽香，谁还会不陶醉其中呢？

童年时的夏天是泡在水里的。我们名义上是在湖心放牛，其实是在水里痛快：在荷塘踩藕，在湖上翻菱角，在河里摸河蚌……我最喜爱的是去摸河蚌。清清的河水透明玻璃似的，纤尘不染。我们站在水里，只要不打闹，那些潜伏在水底的虾、蟹、螺蛳，甚至连蚂蟥、鲎虫都一览无余，河蚌就更不要提了。你站在它跟前，它这呆子还在得意得戏着水呢？河蚌摸起来，一盏茶的功夫就是四五斤。想到晚上又有红烧河蚌，那口水都下来了。沉寂单调的湖心因为有了我们而活色生香了起来，似乎连那鸟儿的叫声也打起了水韵，听起来明亮欢快。

大人们是没有这样自在舒服的，他们整天都在和庄稼纠缠。尽管艳阳高照，父母却不能呆在家里，地里的庄稼正在喊人呢！他们赤脚站在水田里，蚂蝗的偷袭他们无暇顾及，蚊子的骚扰他们只能忍受，为的是早些忙完。坡上的野草默默地开花，默默地凋零，零零碎碎的。他们从它们身边不知走过多少回，始终对它们漠然无视。就是今天，他们也不知道它们是些什么草。他们，我的父母们，每年忙着春种秋收，从不问前程，只有饥渴困顿的时候，他们才抬头忧郁地望望天，连汗水都忘了擦，和那野草有什么区别呢？

长大之后，喜欢捧着茶壶，坐在房间里发呆，或者看看书，写写文字，但是心底总觉得有些空落，心无所系。回到家乡，才发现只有这里才是消夏的佳处。我点数着每一种野草，我注意着每一只昆虫，就连那水蛇从草间游过，我都驻足凝视。它分开草儿的嘶嘶声，蜿蜒来去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也就黄鼠狼不解风情，叼着一只老鼠，看到我，唯恐我要和它夺似的，倏忽不见了身影。

走在这片我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念过多少遍的故乡热土，哪里都藏着曾经欢笑，哪里都埋着曾经美丽，它是这样熟悉。这个夏天，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想把它一点点打捞，一点点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