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危机与惶恐

这个周末，与省里的一个同学一起去济宁看望一位患病的同学。济宁的这位同学这些年仕途顺利，先后在市部门担任领导职务。可是，没有料到去年突然患了淋巴肿瘤，不要说春风得意的仕途之路戛然而止，几十万元的医疗费也让家庭生活举步维艰。他的孩子正在读大二，过去官宦子弟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状态也突然改变。

在他并不是十分宽敞的客厅里，我们谈了很久。他一一问起在济南工作生活的同学，又给我们说起很多在济宁工作的同学的情况，言语之间流露出对人生对生活无限的留恋和伤感。

他的客厅很凌乱，摆设和装饰都很随意。我特别留意看看哪里有本杂志和书籍，竟然没有发现一本。这让我十分惊诧，我们是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客厅里竟然没有一本书刊，可以想象同学这些年是彻底沉迷于官场的忙碌之中了。

晚上，在济宁市下属的一个县担任县委书记的老朋友请我吃饭。他选择了济宁最好的酒店，又请了好朋友作陪。我们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是好朋友，我当时还在故乡工作。那时我们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意气风发，很多个周末，我们都会相约在一起，为自己的远大抱负而心潮澎湃。

这些年以来，我们见面很少，他后来仕途顺利，有时在来省里开会的时候我们偶尔聚一次。但是，四年之前，他被派到济宁下属的湖区县担任县委书记之后，我们就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了。我们常常通话，每一次打电话，他都会说，忙死了，太忙了，没完没了地忙，你有时间来看我吧，我去找你聊天叙旧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一次，看望完了同学之后，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带着县里的几个部门负责人在市委接访。他很高兴我给他打电话，立即就对我说，接访一会就结束，你一定等我，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年龄接近，可是见面之后，我却十分吃惊。几年不见，我没有想到原来那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兄弟不见了，头发已经灰白，满脸疲惫，眼睛枯涩，而且后背也有些微陀了，感觉他比几年之前衰老了很多。

他向来是不喝酒的，年轻的时候就不喝酒，可是，这一次他破例喝了酒。他说，这些年很想念当年的朋友，见到你们这些老朋友，才能够找到年轻时的自己。他的这句话是真诚的，他毕业于大学中文系，当年他的散文和小说功底都是十分过硬的，他也曾经有过成为一个作家的梦想。

可是，阴差阳错，他步入了仕途。在一般人的眼里，能够做到县委书记，主政一方，应该是人生的成功了。但是，他告诉我，这个位置，每一天都如坐针毡。几十万百姓的衣食住行，整个县里的大事小事都必须装在脑子里，每一天都担心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更重要的是，身体早已经透支殆尽。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没有时间与家人在一起，更难以找到片刻的轻松和休闲。而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就更加不敢奢望了。

告别的时候，我们握别的手很久没有松开。他说，你要记得常来看望我啊，我们都快老了。

回济南的路上，我与同学一路唏嘘不已。我们都是身负重荷的中年人，不论处在什么位置，都有着难以言说的沉重，表面的光鲜之下，每一个人都有着深深的危机与惶恐。我们唯一要谨记的就是，作为一个中年人，我们大家都一定要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