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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作者: 乔山峰2020/10/28空间美文

父亲不喜欢洗澡,甚至有些讨厌,这是我们姐弟几个共同的记忆。但现在不同了。

“恁爹可是老讲究啊,天天下地回来都要冲一冲,洗一洗。”每次回家,母亲总爱唠叨个没完。“你还别说,冲冲澡可真舒坦,得劲啊!”站在一旁的父亲言语中透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记忆中老家的庄户人是很少洗澡的,即使在三伏天,也只是用毛巾在脸盆里蘸了水浑身上下擦一擦。与其说是洗澡,倒不如说是为了享受那片刻的清凉。父亲平日里从不洗澡,只有过年时才到乡里煤矿上的职工澡堂里洗一次。职工澡堂平时是不对外的,到了逢年过节,看门的老大爷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附近的村民进去。

澡堂里除了一个不大的水池子,就剩几个淋浴头,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肥皂混着污垢和着水蒸气特有的怪味儿。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乡亲们仅有的清洁身体的场所。父亲会和大家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澡堂,三下五去二脱掉衣服跳进池子。光着身子的人们泡在池水里,彼此挨挨挤挤,就像刚下锅的饺子。只有去早一点儿,才知道池子里原本是水。要是正赶上“煤黑子”下了班儿,池水瞬间就成了一池墨汁儿。不禁让人怀疑这是澡堂还是哪位高人的大砚池。但人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依然是惬意自得地泡在水里,坐在池边,有说有笑地擦着肥皂,熟练地用毛巾上下拉着背,泡沫溅得到处都是。

现在看来,父亲并不是不喜欢洗澡,更不是不讲卫生。

我的老家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庄稼靠天收,吃水靠老井。每天天刚蒙蒙亮,人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村头那口老井去挑水,挑回来的水先倒进水缸里。于是,大水缸成了家家户户的生活必需品。逢上干旱,老井也是力不从心。乡亲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从井里刮出一点点泛黄的泥水,挑回家倒进水缸里澄清了再吃,井台边排队的水桶始终保持几十米长。

我家姊妹多,女孩子爱干净,水自然下得快。父亲最不喜欢看见姐姐们浪费水,她们洗头都要背着父亲,稍不留神就会招来一顿呵斥。那时候,一年只洗一次澡的乡亲大有人在。到老井旁排队挑水回家洗澡,那是要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的,甚至会有人说:恁讲究,咋不托生到城里哩?当时吃水都成问题,哪里会有多余的水用来洗澡?

改革开放以后,家家户户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乡里仿佛一夜之间冒出好多家浴池,可以洗大池,还可以洗包间。各家浴池门庭若市,尤其是到了过年的时候,洗澡都要排队。中学毕业那年,父亲带我去离家不远的一家小浴池洗澡。我第一次享受了搓背服务,在搓澡巾与皮肤的来回摩擦中,成型的污垢纷纷滚落,浑身痒痒的,心跳得厉害,羞涩中带有些许的紧张,父亲冲着我“嘿嘿嘿”地笑个不停。这些至今记忆犹新。

世纪之交,昔日的小浴池已经升级成现代的洗浴中心。参加工作以后,宽裕的经济条件给了我领着父亲去洗澡的机会。宽敞明亮的浴区,光是洗浴池,就有恒温池、热水池、冷水池好几个。池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与当年的“墨池”真是天壤之别。池边冰柜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免费的冷饮,还有茶叶蛋、水果,人们随时可以享用。休息大厅简直就是休闲胜地,电影厅、健身房、修脚按摩应有尽有。好多地方还赠送毛巾、内裤、袜子,提供免费搓背和擦鞋服务。“现在人是真会享受啊!”父亲忍不住发出感慨。此时,洗澡真正成了一种享受。

几年前,上级给我们村里派来了扶贫工作队,拨发了水利专项资金,还请了钻井队,专门为村里修了一眼机井。从此,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现在家里用水方便多了,只要打开水龙头,清冽冽的井水就“哗哗哗”地喷了出来。家里建起了洗澡间,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配上淋浴喷头,打开阀门水就从喷头里汩汩而出,宛如一股清泉。一个人沐浴在温热的水里,禁不住悠然自得起来。“天天洗个热水澡,清清爽爽睡好觉。”原本“讨厌”洗澡的父亲自己编了个顺口溜,逢人张口就来,那高兴劲儿,就像个爱玩水的孩子。

每到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在我家小院里,洒在墙角那几口落满灰尘的大水缸上,洒在屋顶的热水器上,也洒在村头那口老井上,新旧对比,形成一道道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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