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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作者: 郭忠辉2020/10/26心情随笔

那些年我们都不大洗澡。一是取水不方便,二是没有专门的卫生间。村子在半山腰里,而水井则在山沟最深处。大人们有时候田里干完活,顺便在河沟里洗脸洗脚,清清爽爽回家。但天气一凉,便像要冬眠的虫子——懒得动了。

按我们当地人的说法,住在山下临河的村子叫“河下”,住在山顶上的村子则称“原上”。说来我们还算条件好的,依山临河,水不怎么缺。住在原上的村子可就难上加难了,虽不敢说水比油贵,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我们本地曾流行过一句俗话:有女不嫁汤靳村,担水磨破脚后跟。这里的汤村靳村,都是有名的缺水村。

此外我们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村子紧挨着煤矿,矿上有个大澡堂。说起来这煤矿和村子又是冤家对头,洗澡也并非那么方便,一般情况下都是逢年过节跟着大人才去的。村里有个小伙伴叫小兔子,他爸爸在矿上当协议工。小兔子爱吹牛,经常跟我们炫耀他家里的工作服、矿靴和白线手套。一天小兔子突发奇想,叫我们几个小伙伴去矿上洗澡。这无疑是件特别兴奋的事儿。虽然有人质疑,说那看澡堂子的会不会放我们进去?小兔子拍着胸脯打保票说:没问题,他跟我爸是朋友!于是我们各自回家拿上毛巾肥皂,跟着小兔子列队向矿上开拔。一路走到矿澡堂,就听得一声断喝:站住!只见皱着眉阴沉着脸的澡堂看守从旁边的充灯房冲出来,横在我们面前问,你们哪来的,干什么?小兔子上前赔笑说,叔,我,我是赵金富的儿子,我们想,想洗个澡。看守问道,哪个赵金富?小兔子回答,桃湾村的。一听是村里的,看守立马黑着脸挥手说,不行不行,快走!我们只好都乖乖地退了出来,但小兔子还在那里磨叽。我们在门外听见澡堂看守大声臭骂:工人还洗不过来呢,村里的孩子凑啥热闹!不多一会儿小兔子也被撵出来了。大家都知道没戏了,灰心丧气地准备往回返,可小兔子偏不放弃,趴在门框上使劲朝里瞅。

天都黑下来了,我们几个还在澡堂外面磨蹭。机会终于来了,一队矿工出井了。他们一个个顶着矿灯,穿着高筒靴扑踏扑踏往这边走来,浑身上下都是黑黢黢的。小兔子跟我们招招手,钻进了矿工队伍。我们也混进去,随着矿工的人流进了澡堂。

澡堂分里外间,外面是更衣室,边上围着一圈铁皮柜子,中间支着一个大台面,是用来放置衣物的。里间有三个池子,一个凉水,一个温水,一个热水。澡堂工作人员负责在工人下班前把池子里的水灌满。刚进去的时候池子里的水都是清的,但第一个矿工一下水,黑色的晕圈像雾一样迅速扩散开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跟着下去,池水很快就变得浑浊起来了。矿上规定每个班只换一次水,所以一个班不管多少人都是一池水洗到底。先洗的还好说,后来的人就只能在越来越脏的水里凑合了。我看见有的工人从脏水里出来,再用凉水池里的水擦一遍身子,有的则干脆跳到热水池里去了,从热水里泡出来的人都是一身通红。

我们混在矿工们中间,刚脱了衣服放在外间的大台面上,那个澡堂看守就闻着味儿跟进来了。他像抓贼似的把我们几个已经脱得溜光小孩归拢到一起,喝令我们重新穿上衣服,再次把我们撵出了澡堂。

我们一伙人被赶出澡堂后,才发现小兔子还在里面。原来小兔子鬼机灵,一见看守进来抓我们就赶紧跳进水池子。我们只好又在澡堂外等他,直到他洗得白白净净大摇大摆地从里面出来。

那一晚也真够倒霉,不仅澡没洗成,回去的路上过河时我还一脚踏空掉进河里,鞋子衣裳都湿了个透,回到家又被大人狠狠训了一顿。从此我们都不愿意提矿上洗澡的事儿,那次不愉快的经历直到长大后才慢慢变为闲谈中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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