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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和过去的麦子

作者: 韩浩月2020/09/26情感短文

假期时,去野外闲走,路过一片麦地,快到丰收的时候,麦穗沉重,风中微微晃动,麦地深处有虫鸣鸟叫,麦地远处有农人吆喝的声音,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小视频,收录眼见耳听的这一切,发了朋友圈。

瞬间点赞者众,评论者纷纷,一条不过十秒钟的麦子小视频,震惊了朋友圈。有人立刻发来消息,索要高清原图,换成了自己的头像,有人则拿去当了朋友圈封面;有人则询问麦地在哪里,打算亲往拜访;有人可能是故意开玩笑,问这是麦子还是水稻?这个问题把我气笑了。

城里人五谷不分,遇到有关庄稼的事大惊小怪,并不为过。说真的,就算我在朋友圈看到别人发这样的图片或视频,也会忍不住点开看看,然后点个赞,留个言,评个论。朋友圈里天天高大上,多是咖啡馆里谈的内容,立项啊、开机啊、首轮啊、上市啊等等,偶尔有麦子出现,大家难免围观看个稀奇。

我留恋麦子、晒麦子的影像,并非是在这移动互联网时代,卖弄什么农耕时代的浪漫。实则相反,看到麦地最先想到的是烈日下割麦子的痛苦,麦芒穿过裤腿衣袖亲吻皮肤的刺痛。

麦子从麦地到麦仓,需要经历一个复杂的过程。割麦子是先要闯过的第一道关。熟透的麦子需要第一时间割下来,否则有“熟掉头”的风险——— 沉甸甸的麦穗等不到收割它的农人,径直掉进了田里,成为野外鸟类的食品了。

割麦子需要穿上长裤,裤子最好是厚一点的,还要戴上套袖,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阻止麦芒。但就算全副武装,割完麦子晚上回家洗澡的时候,全身都还依稀可见被麦芒刺出的红点。一整天麦子割下来,腰酸背痛。

把麦子运出田地后,下一个去处是打麦场。童年的打麦场,是爷爷赶着牛拉着石碾,缓慢地在场上转动,一圈又一圈,直到把麦子全部碾出来,那是一个人的劳动,不太用别人怎么帮忙。后来为了提高效率,普遍开始使用脱粒机,约两米长的脱粒机后面站着三四个人,把麦捆打开,分成一小把一小把地塞进去,麦粒和麦秸便会被机器分开,脱出的麦粒直接进了装粮食的口袋。

脱粒的时候要分外小心,不小心的话手臂很有可能被卷进机器,丢掉一只手或一只胳膊。我在脱粒的时候不担心手臂的安全,因为我始终保持着敏捷的本性,不会与机器较劲。最为揪心的是打麦场四处飞扬的灰尘,简陋的口罩根本阻挡不住肮脏的空气进入鼻孔,混杂了各种奇怪物质的麦场空气通过呼吸道进入肺管,要咳嗽好多天才能彻底清理掉。

装进袋子的麦子,要在麦场被清理干净之后晾晒,通常需要晾晒三五天的时间。夏天的骄阳在加快麦子的成熟度,把最后一丝水分从麦子的身体里驱赶出来。下午到傍晚的那段时间,是一天当中起风的时候,也是到了扬场的时候,扬场的人用一把大大的木锨,把麦子高高抛向天空,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麦子在空中飞扬,碎麦秸等等会随风飘走,只留下干净的麦子。

我喜欢这个场景,常呆在麦场边看扬麦子很长时间,这是整个麦子收获过程的最后一个环节,它意味着残酷的劳动彻底结束,是尽可以享受丰收喜悦的时刻。

喜欢麦子装进粮仓时的那种踏实感。但确实不爱割麦子。我上班能挣工资之后,就再也没下过麦地。每年麦收季节都是花钱雇收割机。轰鸣的收割机,咆哮着闯进麦地,几个来回就把几亩地麦子收光了,比以前能节约很多时间,劳动强度自然也降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这真是太好了。

为了逃避一辈子割麦子,我跑得远远的,一跑就是二三十年。可如同哲人所说,幸福的感受总是短暂且易忘,唯有苦痛能在生命里留下深刻的痕迹。如今我用手掌抚摸麦田,已经没有了如芒在背的不适感,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愉悦。时间果然有美化过往的功能。

我想,朋友圈里那些为麦地和麦子点赞的朋友,也想当然地联想到了许多美好的景象。比如他们的隐居梦、农耕梦、田园梦。可是他们(包括我自己)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梦而已。甚至连梦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臆想。要是真这么热爱粮食、庄稼与土地,从北京三环任一方向开出个十几二十公里,都能找到各种时兴的瓜果蔬菜、玉米小麦。可很少有人这么做——— 找一块农田,默默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在地头呆上几个小时。

无论从文学层面还是从生活层面,“麦子”都是一个重要的意象。中学时候写诗,最爱的组合就是把“麦子”与“黄金”组合在一起,根本不管它风马牛不相及。搓几粒还未成熟的麦粒放在口中,嚼几口之后口腔便充满清香,这才是土地和风的结合催生出的粮食清香,这才是生活的滋味。我的朋友们,希望你能抽个空在夏天寻一块麦田,搓几粒麦粒尝尝,或能唤醒你那百毒不侵的味蕾,体会一下舌尖上的乡愁风暴。

哪怕拍个图发个朋友圈转身就走呢,那也是好的。城市生活太单调无味没有想象力了,需要点泥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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