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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杖

作者: 茨平2020/08/28短篇小说

黎婆婆走路的样子有点像鸡啄米。说像鸡啄米,当然不是说她的嘴巴会像鸡的嘴巴一样在地上啄呀啄。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笑死人了,而是担心死人了。我是说她的背驼得很厉害了。

我蹦蹦跳跳走过去,好想跟她说,黎婆婆,你真应该置一把拐杖。但我没说,只站在那儿看她。

短命鬼你的。她的表情吓死人,狠狠瞪了我一眼,将手中的工具,一把二齿爪举了起来,像举把剑。她一定是想举过头顶,这样才像举剑,可惜只举到半中间,就举不上去了。

我吓了一大跳,黎婆婆这是哪儿来的火气呀。再想,她该不是神仙吧,我心里想什么,怎么就知道了?

短命鬼这话也不算诅咒人,连骂都算不上,里面的意思复杂的很呢。村里的大人说小孩,都说某某短命鬼。

你是不是说了老妖婆的二齿爪是拐杖?大伯母说。没有呀。我说。没有?大伯母看着三婶,三婶看着大伯母,都是满脸疑惑的样子。我真的没有。我大声说,并跺了跺脚,受尽委屈的样子。我的确是受委屈了。我只是想了一下黎婆婆该置把拐杖,黎婆婆却说我说了她的二齿爪是拐杖,现在三婶大伯母也这样怀疑我。

哈哈,哈哈,她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搞不清楚她们发什么神经。

这时,义爷爷从他小屋里钻出来。义爷爷从小屋里钻出来的样子,很像一只公鸡从鸡棚里钻出来。哈哈,想到鸡棚两个字,我就忍不住笑起来。村里人把小屋子都称之为鸡棚,放眼全村,哪家的屋子不小呢?义爷爷先是站在门口,四下看了一会儿,再是装作若无所事的样子朝村口走去。我说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感觉他在装着若无其事。村口有个小买部,义爷爷大概是想去买瓶酒喝吧。然义爷爷走了十来步,似乎是经过一番思考才下定决心,果断折回来,朝黎婆婆菜园走去。

短命鬼的,你笑啥?三婶止住笑,眼神怪怪地看着我。

大伯母拍了三婶后背一下,说:他一个小屁孩的,知道笑啥?接着,她们两个又大笑起来。

我真想告诉她们,屋子像鸡棚,这个比喻实在太可笑了,村里再小的屋子也是比鸡棚大呀,鸡棚是用来关鸡鸭鹅的,说屋子是鸡棚,岂不是把自己骂了。可想到大人可能会觉得这个一点都不好笑,大人与小孩想的就不会同到一条轨道上,反而让她们觉得我好笑。我决定离开她们。

喂,别走呀,我们打算派你去完成一个重大任务呢。三婶说。我才懒得理她们呢。我想,我要去村口小卖部一下。

你看,我已经为你准备了这么多菜头干。三婶变把戏似的,从裤蔸里抓出一大把菜头干。这是巨大的诱惑,我决定还是理睬她们。三婶把菜头干塞到我手中,拍了拍另一个裤蔸,说:任务完成得好,婶这里还有。那个裤蔸果然是鼓鼓的。

她们派给我的重大任务,就是去偷听义爷爷黎婆婆聊天,然后如实向她们汇报。义爷爷黎婆婆在三婶口中,已变成老妖怪老妖婆。去,看看老妖怪老妖婆说些什么。

我像电影里的侦察兵,偷偷地溜过去,埋伏到篱笆边。幸亏菜园围了一道篱笆,不然我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没有隐藏起来,怎么能叫偷听呢?被黎婆婆看见了,她肯定会招了招手,短命鬼的进来,帮婆婆拔草。

义爷爷与黎婆婆果然黏在一起,准确地说,义爷爷是做了黎婆婆的影子。黎婆婆并没蹲下来拔草,而是菜园里走来走去,义爷爷就跟来跟去。黎婆婆说你老跟着我干吗。义爷爷说,我想做你的拐杖。黎婆婆说,你死远一点,不怕村里人笑话呀。义爷爷说,我就是想做你的拐杖吗。黎婆婆说,你死远一点,让门生保家的看见了,又要骂人了。义爷爷说,骂我也要做你的拐杖。黎婆婆说,你的脸皮还蛮厚哟,城墙都没你脸皮厚。义爷爷说,我就是想做你的拐杖。他们俩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听得我一点味道都没有。

突然觉得义爷爷非常好笑。他是人,又不是棍子,怎么能做拐杖呢?就是他能变成一根棍子,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比如说黎婆婆要上茅厕,那义爷爷岂不也要进去茅厕里。女人进了茅厕,男人就不能跟进去,跟进去就是耍流氓。比如说黎婆婆要睡觉了,黎婆婆睡觉前肯定要把拐杖放在门角背,义爷爷想睡觉了怎么办?门角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呀?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笑声把黎婆婆吓坏了,她吓得四下慌看,很快就发现了藏在篱笆背的我。篱笆又不是墙,随便一看,我就暴露了。短命鬼你的,有人不做你做鬼呀,躲到篱笆下干什么?是想来偷我的菜吗?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是三婶派来偷听的。我说:义爷爷,你不用把自己变成拐杖,你给黎婆婆买副拐杖就是了。

短命鬼你的,放什么臭屁呀?黎婆婆很生气了,抓起放在地上的二齿爪,两只手抓,装模作样要砸我。可能是感觉二齿爪砸在我身上,会砸出两个窟窿来,便弯腰从地抓起一块土,朝我扔过来。土块当然砸不到我,我会跑吗。叫义爷爷买拐杖给她,是为她好吗,她怎么就生气了呢?难不成,她真的如大伯母三婶她们说的,变成老妖婆了。

你看看,连那个短命鬼都知道笑话我们,你还说,你还说,真是气死我了。黎婆婆这话,肯定是对义爷爷说的,你还不快回你的屋,是不是要让门生保家里的追上门来骂你呀?

转回屋场时,三婶与大伯母屁股不坐在大青石上,我也忘了要向她们汇报义爷爷黎婆婆的聊天内容,也忘了三婶裤蔸里还有鼓鼓的菜头干。无聊得很,吃午饭的时间又没到,只有一路踢着小石子来村口小卖部。大伯母正从小卖部出来,手中提了二包盐。她先是看了我一眼,再是走几步,才猛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说:春赖子,现在才回来呀,你到听了什么没有哩?

我说:她们两个没说你坏话。嘿,你这短命鬼,谁说了她们会说我坏话呀,大伯母有点凶说,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吗?我说:义爷爷只说了他想做黎婆婆的拐杖,又没说别的。大伯母抿嘴笑了,不像是对我说:死婆娘,猜得没错呀。

这时,我看见一个女人提着酱油阴沉着脸走出来。她就是黎婆婆的儿媳妇,门生保老婆,我应该叫她门生婶。她拉长着脸,步子迈得很大,走出一阵风,风刮到大伯母身上。大伯母呢,好像表情很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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