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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惊蛰”

作者: 王亚2020/08/13经典日志

节气里,最爱惊蛰,是生命初初的萌动,渐次便将鼓噪着撩起嫣红无数,比之清明的凄雨、夏至的愚暖、白露的秋思、冬至的苦寒,都要令人欣悦。昨儿见着柳条也活泼泼地绿了,才惊觉,竟惊蛰了。惊蛰如一折《游园惊梦》,一梦过后,以为仍旧是那断井颓垣,却原来早已莺啼婉转,姹紫嫣红开遍,她自立在那里嫣然百媚。只分不清是杜丽娘唤醒了春,抑或春唤了丽娘。我晃一晃满脑子的糊涂,倒知道是惊蛰惊了我,才见得了春的模样。我的神经里似乎藏着一个懵懂小子,一旦惊醒,全不是杜丽娘式颤巍巍娇滴滴脆生生软绵绵的摇漾春情,是平地一声滚雷,惊天动地地将糊涂也惊成了清风,绵延在血管里浑身上下一个激灵,醒了。那些越冬的小虫子们也是这样醒来的吧?

零星的桃花一下子就粉了一片,简直就是丽春院涌出来一堆小娘们,个个俏生生扭着腰肢唧唧喳喳冲你笑。那眉眼就足够勾人的了,再一启朱唇回眸一笑,就是韦小宝也呆愣成了木鸡,只盼着她们多笑一笑,多掏几百万两银子也使得。

胡兰成《今生今世》说,桃花难画,因为要画得它静。可不是,她们这样花枝乱颤难收难管的,如何简静?

迎春花更放肆,披拂一冬的老藤葛好不容易覆了一身浓浓绿绿的衫子,总得缀些花花朵朵。她又偏生不懂留白不懂节制,竟开得满院墙都是,浑然一个绿袄的婆娘镶了满口大金牙,血红的嘴一咧开,唾沫在大金牙上灿灿的刺眼。若来一阵风,一墙黄花瀼瀼地晃荡,也是那绿袄大金牙妇人行动间大屁股摇摆的模样,俗是俗了些,倒有风韵。

梨花偏不爱露个俗样子。她自傲娇在枝头,或依着新叶催发一朵,或独在梢尖浅浅一笑,即使开满了,也是一袭素白。香也隐约,不是桃花的轻薄,亦非杏花的甜腻,一股子清气,简直连蜂蝶也不敢造次。

总是惊蛰了,一切都红俗绿骇的,铺张得惊天动地,连春阳也潋滟得几乎呻吟了。

可是,别忘了还有倒春寒哪。不知哪天,太阳就收敛起面容,春寒就来了。雨成了日日见的长住客,淋淋漓漓、淅淅沥沥、丝丝缕缕,阴着脸与你肃然相对。

小虫子们这回也隐了形迹,最多凄凄切切地躲在哪个角落弱弱地唤两下,又悄没声了。农人可不会闲着,闲了一冬的田里正好积了水,将那沃地渥出了油,披了蓑戴了笠牵了牛扛了犁,长鞭子在半空里骤响,将雨也抽得断了两截。经冬的水田得翻一翻,尖头的犁翻得松软了,田耙整得更细腻,更勤快的还把堆了一冬的牛马粪挑了去一齐耙进油润润的泥里。菜地里也得追些肥了,碾细了土候着,到了春分拿锄头掏一个窝撒些种子就能见青菜蹭蹭地蹿出来。

惊蛰后,凄风苦雨也按捺不住生的欢喜。这会儿若在粉墙黛瓦的檐下或老厅屋的天井下,看雨从瓦缝间沥下,聚集成细流,在天井里激出的水花也是笑的。参差瓦缝上却浮着一层烟,亦是一层喜气。

都是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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