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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兰寻梦

作者: 龙巧玲2020/08/10美文阅读

张掖城东十里外的屋兰古城,在古汉代是河西走廊的一处驿站。更早,是匈奴乌犁部屋兰王的旧居。《读史方舆纪要》记载:“屋兰,其位置在张掖县东北,东与汉张掖县相邻,屋兰得名自当地居民的称呼……部落王降汉后,汉以其地置屋兰县。”匈奴是一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马背民族,在河西走廊雄踞数百年后消失,她留下的蛛丝马迹,就是诸如屋兰、祁连、焉支、额济纳,这些匈奴语的谐音称谓。

到古城村是黄昏,少有人迹。屋兰古城楼坐在街心,远远地犹似打坐的佛。城楼门楣烫金的“张掖锁钥”,如时间的封印,拓叠了已古的岁月。城楼无人,无门,门洞当口横着三块石条,阻挡车辆进入。在古代,那功能的主使者该是屋兰的驿卒和守城的兵丁,只一张通关文牒便可自由出入。城楼在明朝时曾重建,更名仁寿驿,透露着村子仁义寿善的民风。无需探访什么,一座普通的驿站城楼,走了两千年不曾倒下,便是活的口碑。村里佛家俗弟子众多,怀揣城梯小门钥匙的女居士,她才是真正意义上屋兰古城的守卫。城楼上供奉的三尊佛,是村民希冀平安富贵的精神之钵。

风从黑河来,在古城盘绕,在门洞涡旋,落叶飘飞,扶摇而上,檐角的风铃泠泠作响,飞檐的红灯如一个个极致的舞娘,迎风起舞。铃声,灯舞,似是《霓裳曲》的余韵,穿越千年扑面而来,寥旷的天空,时而丢过喜鹊的叫声,恍若悲喜交加的答应。

我从城门进去,再从城门出来,从匈奴的屋兰城到21世纪的古城村,我两手空空。两千年前的屋兰,远比今天壮阔、热闹,兵马屯聚,城郭高耸。城门穿行人马,也通行军旅,有百姓的独轮车,也有屋兰王的锦帐辇。

街边民舍,四合的院落,方正的天井,檐角搭着檐角,屋脊挨着屋脊,泥巴屋顶,泛着夕黄。古城村在夕阳的昏黄里宛若一场盛大的皮影。

村南有汉墓群。狭长的河西走廊,有多少驿站,便有多少汉墓群。这些依附于驿站的墓冢,是时间的标本,和长城断垣、烽燧相伴,兀立于旷野,与古城村遥遥相望。一座村子在黄土地上站了两千年,一座墓冢在黄土下埋了两千年,活着的和消亡的,同时立在时间的两端,相互低喃慰籍。荒寂的汉墓,废弃的长城,只有风四处飘荡,像在寻找失散的亲人。那些千千万万魂魄,是何等拥挤地回旋在长城之下。当年他们从天南地北迁徙而来,从千里万里行军而来,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是他们终生绝望的思念,刻在骨头里,带进坟墓里。河西的风是硬的,许是因了这些魂魄的骨质,永世化不掉的哀愁。可是,再硬的风,在这些黄土夯垒的墓前,也弯下腰,躬身打揖。这些碱土和着麦草,泥巴裹着夯土的墓冢,在时间面前,在摧枯拉朽的河西大风面前,只静静地站立,就是在与时间抗争。

经年之后,一切都会还给土地。鸟儿飞不动了,树长不动了,人活不动了,都会回到土里。土借助高楼大厦爬到天空,爬得再高的土也会回到土里。土地给予世界的,最终都会还给土地,归于寂静。遥远的祁连山峰顶,堆积着另一批云朵,千年的雪,遥看尘世被时间一层一层剥离,它们也是来了又去,轮换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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