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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风雨同窗情

作者: 春歌2020/07/23友情文章

谨以此文献给我活着和逝去的同学

——题记

明亮的大眼睛,洁白的大板牙,爱咯咯地笑,这是林益英。

即便按现在的标准,她也算得上是美眉。张莲,高且硕,齐耳短发,皮肤偏黑,一看就知道是标配的贫下中农子女。

全班50多名同学,为什么单提林张?其中确有缘故。

那是一个“感动营盘”的真实故事。

1977年夏,我读高二,还有个把月就毕业了。因为家贫,作为堂堂高中生的我,居然连内裤也没有,坐在地上经常走光(穿短裤的时候)。光着脚丫子是常有的事,除非是冬天,否则一年四季都是“赤脚大仙”,晚上基本不洗脚。

一天晩上,我在老鼠爬过脸上的惊悚中醒来,之后感到脚底钻心般的痛。擦亮一根火柴,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脚底流着血,原来我被老鼠咬了!

早上,我把这糗事告之舍友,皆哑然失笑。

“春棠仔(同学对我的呢称)被老鼠咬死了!”须臾,消息不胫而走,立时传遍了整个校园。其时,“春棠仔”在营盘中学还算有点名气,首先是全校数百学生中最矮,其次是擅写会画,经常为学校出墙报写大标语,第三是能歌但不善舞,是学校宣传队的骨干演员,演过胡传魁,扮过姚文元。在风靡全国的校园警世歌剧《钟声阵阵》中,饰演调皮活泼的小学生陶利,该剧参加全县汇演并在全公社巡演,“春棠仔”因此成为“口红”(因口口相传而走红)。

那天早上,我越想越觉得窝囊,乃罢了课,独自呆在宿舍。

约莫十时许,张莲来了。“听说你被老鼠咬了?”她焦急地问,我的脸腾地红了,然后抬起脚,她说:“不是很要紧!但也得去医院!”天啊!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我还不知道医院长啥样?记得5岁那年,我从树上一头栽下来,鲜血淋漓,脑浆差点流出来,最终也就一包药绵搞定,第三天就活蹦乱跳。

我揺揺头,因为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张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别考虑那么多,你跟我去便是!”口气严肃。无奈,我只好乖乖地坐上自行车尾架跟她去了卫生院。

晚饭后,张莲和林益英用锑桶装着药水,细心地为我洗擦伤口。

接着是喝中药。不是我矫情,说实在话,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什么中药西药。看着那半口盅黑乎乎的东东,我屏住了呼吸。“不苦的!一口就喝光了!”说时迟那时快,张莲捏着我的鼻子说“啊”,我张开大口,半盅汤药便灌入我的肠胃,紧接着,林益英往我口中塞进早已剥好的糖果。

话分两头,该说说另一个同学了。

这家伙叫蔡朝晖,因为传承了多才多艺的父亲和演过电影的母亲的优秀基因,长得身材颀长且有几分帅气。这厮不仅能写能画,什么小提琴、手风琴、口琴之类无所不通,张嘴杨子荣,闭口杜鹃山,还活灵活现地学电影上的角色。老实巴交的贫下中农子女蔑视这种“妖精八怪”,所以全班同学都敬而远之,唯有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其同流合污。

某天课间,一张纸条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落在我的桌面上。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天有好东西招待你!不消说,这是老蔡的恶作剧。

下课钟声一响,我俩飞也似的来到“老地方”,蔡朝晖煞有介事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包,解掉绳子,第一层是牛皮纸,第二层是报纸,第三层是腊纸,最后是一个铁香烟盒,盒里装满了猪肉和咸鱼。这绝对是一顿饕餮大餐。多年后,遍尝山珍海味的我,总觉得那些珍馐佳肴无法与“烟盒罐头”同日而语。

有一个同学不得不提,尽管他已经逝去40年。

他叫赵屹,一个常年穿四袋军装的公安子弟,英俊潇洒,身怀绝技,胆识过人。比如,他会放电影,纪录片《杂技英豪》一放影,他立马就在校园上演,骑一辆凤凰自行车载七八个男女招摇过市,惊艳全校。

学校旁边有条公路,运载甘蔗的车辆经常呼啸而过。这时,只见赵屹用手一攀飞身上车,接着把甘蔗一捆一捆扔下来,同学们欢呼着捡拾甘蔗,高呼万岁!接着这厮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立在地上,标准程度不逊李宁。多年后看了电影《铁道游击队》,才知道刘洪李正“扒飞车那个搞机枪”是跟赵屹学的。

电影《青松岭》放影后,这家伙又有了馊主意。

暑假期间,他和一帮非农业同学看护学校。他赶来学校那个壮硕的公牛套在胶轮车上,招呼几个男女坐好,把鞭子一甩,唱起了《青松岭》的主题歌:“长鞭哎那个一甩哎啪啪地响,赶着那个马车出了庄哎嘿呀!”牛车从学校跑到营盘街,又从营盘街跑回学校,循环往复,不到两天功夫,生生跑死了这头公牛。

赵屹同学的确太张狂,所以死得特别惨。

那天早上,阳光格外灿烂。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在悠扬的广播体操音乐声中,他被活活地砸死在篮球架下。

他是学校篮球队员,训练中独自一人跑到另一个篮球架,一个漂亮的大灌篮之后纵身跃起抓住球圈亮相炫酷,不料那个篮球架年久失修,轰然倒地。

在围观的人群中,几个女生当场哭晕。

虽然极度张扬,但仍不失为一个好人。他经常仗义疏财,接济包括我在内的困难同学;他把睡铺让给我,使我免遭蚊子肆虐。一次担海堤,寒风刺骨,他脱下军大衣为我御寒……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忘不了经常背我过河的学姐,忘不了曾经接济我的同窗,忘不了乐意为我打水的舍友,更忘不了在危难中出手相助的上铺兄弟……

我常常感慨生不逢时,不能好好读几天像样的书,不能接受正规教育。但也庆幸生正逢时,因为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同学关系清澈如水,人与人之间不必设防,尤是舍人,亲密无间,情同手足,根本不存在“感谢舍友不杀之恩”那样的恐惧。

或许,在那个没有更多知识填充的特殊年代,同学之间的情谊,正好是最好的而且是弥足珍贵的替代品。

呵!那碗苦中有甜的中药汤,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烟盒!那条厚重结实的军大衣!

我永远忘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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