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戽陂忆往

作者: 吕传彬2020/07/21心情文章

“来戽陂啦!来斗手脚啰!”这是儿时岁月难得一听却也最动听的一声吆喝。

陂就是池塘,戽陂就是进到池塘,把水“戽”光的意思。一口大池塘碧波万顷,如何将之泼光光?这是很有趣的过程。

故乡池塘多,池里蓄水以供灌溉,顺便养鱼卖钱。一年将尽,鱼养肥了,也正逢人们要过年了,于是纠众人之力去抓鱼,这就叫做戽陂。

首先要将池水排掉十之八九,诱引鱼朝某一个方向聚拢,接着由壮汉划着小船,穿上皮裤下水架网,把网子架出一个水域,随着池水继续排放,慢慢把网子向内收缩,水域愈来愈小,池水愈来愈浅,便可以投下大篮,开始抓鱼了。

一条鱼常有十几二十斤重,又肥又大,抓鱼的人手快脚快,只一弯腰便抱得一尾活跳跳大肥鱼,朝篮里一投,再一弯腰又是一条,一旁的帮手合力把盛满鱼的大篮子抬上岸再回头,大家分工合作。今天抓不完没关系,明天继续抓,鱼在池子里不会死掉,也不会跑掉,抓一个星期也没问题。

围网抓鱼非常耗人力,所以需要呼唤大家齐来帮忙,乡人叫做“斗手脚”,凑更多帮手之意。但这是体力工,一定要大人才做得来,男人不够,有时女人也下了水。而这又干小朋友们何事呢?小朋友到底开心什么?因为好戏在后头。

原来大人抓鱼并不是满池的鱼都抓光光,而是有所选择;市场能卖高价的鱼,他们才投放下去养殖,例如草鱼、大头鲢、呆仔(鲤鱼)、乌■等类。

然而水中鱼族繁多,除了人们放养的鱼种,也会有许多随着上游流下来的各种鱼苗、鱼卵甚至成鱼,养鱼人家通常称这些不请自来的“自来鱼”叫做“杂鱼”,他们极其厌恶,因为常会分食饲料造成损失,而且也卖不了钱,基于互利互惠,当养鱼人家抓光了他们所要抓的鱼之后,便开放了鱼池,任人下来捞捕,此时就是小朋友们等候已久的玩乐时间到了。

美其名下池抓杂鱼,事实上玩乐的成分更多。一口大池就算近在住家旁边,从年头到年尾,大约也只容此刻下到池里。平常日子家长绝对严禁孩子们下水,别说下水,连上到池堤偷偷追逐散步都不准。

家长们也看准了小孩子此时下池一定顺便玩乐一下,所以都会刻意给他们换一套破旧衣服,不怕弄脏。

虽是“杂鱼”却不乏好料,有时可以抓到龟、鳖、鳗、鳝,河蚌也常常大得惊人,这些都是附属水族,主要的是鲫鱼、翘嘴白鱼等各式鱼类,体型小,鱼刺多,但绝对难不倒最懂得善用当地食材的农家妇女。

戽陂时,孩子们欢天喜地提回来一桶桶成绩,主妇们忙着油炸煎煮,吃不完的醃渍储存,打牙祭可以享用很久。

等到池水完全放干,剩余水族也全部抓光,戽陂的工作才真正告了一段落。陂塘主人让池底朝天让太阳曝晒几天,顺便修补修补池底和池堤残漏坍圮,然后放水,投入鱼苗,又是一年新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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