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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旅行都是想象

作者: 马温2020/07/10生活随笔

所有的旅行都是想象——因为充满想象,所以我们对旅行的回忆注定失真。

所有的旅行都要在想象中完成——有时我们没有外出,却能完成一次跋涉。

所有的旅行都是验证——验证我们的想象,这一特征让旅行有了先验性。一切大小旅行在我们出发之前已经存在,踏上旅途只为和心中的想象在更加辽阔的一片星野下相遇。

带着想象出发,又带着想象归来。

想象是旅行不可缺少的装饰件和安慰品。

旅行不是旅游。旅游不是旅行。

譬如一棵树,旅游长出来的是枝叶花果,旅行长出来的是体内的年轮。枝叶花果纵是眉眼间的风情,年轮揭示的却是一番成长、一项成熟。

旅游重在“游”,一般人是游山玩水,游目骋怀,特殊的人,皇帝是游幸,所谓游龙戏凤;富豪是游冶,直接就是寻花问柳。无论一般与特殊,旅游玩的都是开心,都是心跳。

而旅行重在“行”,行走、行踪、行动、行进。旅行的先驱是《西游记》中的取经人,孙悟空干脆就叫孙行者。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天,那一路,再浪漫的概括也不能叫旅游,只能说是旅行,身心俱疲,是一场苦旅,还是不折不扣的“文化”苦旅:取的是佛经,外文原版,需要翻译才能看懂。

他们出发时并不知道那部经书的重量,他们的肩膀、行囊和马背都预留给了这个未知数。取经是他们的神圣任务,而神圣其实是天大的麻烦、地大的约束。没有这个麻烦,他们也会游山玩水,没有这个约束,他们就有时间在河滩上捡鹅卵石,并郑重其事地放入背包作为此行纪念。果真那样,唐僧师徒四人和跟着导游跑的旅游者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们分开来念这两个字:“游”是圆形的,气息在唇齿间打着转,很恋家的感觉;“行”的发音,短促尖锐,是留也留不住,非要离家出走。这正是旅游和旅行的根本区别。旅游是在圈子里转,旅行是要跑到圈子外面去。想跑出去,就要突破,突破圈子的局限,也突破自我的局限。突破了你就是行者,突不破你就是游客中的甲乙或丙丁。《西游记》讲的就是突破的故事,很励志,也有鸡汤味。

捧着一本书一直读,通宵达旦,爱不释手,这有什么稀奇?读书的难度在于合上书本之后,还能在桌边坐下,陷入沉思。光会读成惯性、读出快感,却读不出一条读后感,这样的读书很失败。我们思想的变迁,不是在读书时光,而是在不读书的阶段发生的。书不能一直不停地读,需要停顿,需要思考,需要梳理,需要意会和言传。

旅行和读书一样,也不能一直走,走个不停,收不住脚步。旅行的高级状态是走走停停。看上去,走是获得与吸储,停不过是虚度与舍离。可是,倘若不停下,外景如何化为内情,倘若不停下,万物如何化为自我?

奔跑不是思想的最佳姿势,很可能还是思想的最差姿势。在奔跑中,血液和氧气给了运动。思想者的形象总是安静的,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只让思想奔腾不息。

旅游是一种愿望,旅行是一种理想,二者不同。愿望和理想常常被我们混为一谈,所以我们也常常弄不清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游客还是行者,是旅游还是旅行?

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我们分辨,旅游获得的东西可以装进背包,它们真实可感;旅行获得的东西虚无缥缈,只能放在心中。

《西游记》中取回来的真经,那种书,我们虽然不读,却也知道书中有作者关于这个世界的总体看法。有人说那是世界观。《西游记》告诉我们,得到世界观的过程十分艰险,而且这种世界观也只能在神话小说中找到。

一般人对世界都没有什么看法。人通常被比喻为蚂蚁,太小气了,这回我们来将人比喻为一只蝉吧。蝉要比蚂蚁庞大百倍,可是这么庞大的蝉对于世界观还是毫无兴趣。它关心的是它抱着的这根树枝里是否流淌着清甜的汁水。蝉的心态很像我。不管哪个层次的世界,宏观世界、中观世界还是微观世界,对我都太大,大了就有陌生感。我熟悉的是眼皮底下、鼻子尖上,尺寸极小,但这儿是我的文化视野、物质家园和性情爱好。偶尔,我会走出这个尺寸极小的家园,到外面溜一圈,当我归来时,如果行囊空空,可是心里却感觉到满足,这次外出我会定义为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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