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灯

正月十五捏面灯。这天午后，村里的女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她们从面缸里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瓢面来，接着用开水和。大人说，用开水揉面捏出的面灯有形，能够立得住。

村里最有名的巧手媳妇是广雨家的。按辈分，我得叫她二奶奶。她捏的面灯敦实厚重、站得稳。每年正月十五，她都要捏十二个面盏，揭开大锅锅盖，将它们均匀地立在里面。那十二个敦实的面疙瘩就像十二个小伙子，结实有力。

为什么要捏十二盏？大人们说，它们对应一年十二个月。每当锅里的水烧开，面灯蒸熟蒸透了，媳妇们赶忙揭开锅盖，看锅里的水是不是像法海斗白蛇一样水漫金山，以此判断当年的雨水、墒情。如果哪一盏面灯进了水，那么这盏灯所代表的那个月就可能有涝灾；如果锅里的面灯被煮得稀烂，就要全力防备这一年夏、秋季节的洪涝灾害；如果锅底的水面距离面灯较远，面盏干燥，就意味着当年可能会出现干旱。

除了捏面盏，村人还要捏狗灯、鸡灯。狗灯蒸熟了放在门口，用来守卫门户；鸡灯则有吉祥的意思，放在鸡窝边提醒一家人守时、惜时。

刻萝卜灯也是广雨奶奶的拿手好戏。她拿来一根萝卜，从中间截断了留下根部，然后用刀子刻花，中间留下油槽。注入豆油以后，点燃灯芯子，萝卜灯灯花闪亮，非常好看。

天色渐晚。孩子们手里端着面灯出门了，他们走过放着鸡灯的鸡窝，走过放着猪灯的猪圈，走出放了两盏狗灯的枣木大门。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面盏里的灯火，抬眼望去，大街小巷灯光灿烂，简直就是灯的海洋。孩子们到了一起，就开始攀比谁的面灯灯光最亮，谁的油纸灯笼上猪八戒的媳妇最漂亮。

大家看完了热闹，就端着面灯回家去。更有些小馋痨，还没到家就把手里的面盏吞到了肚子里，第二天早晨上街，嘴角还有黑乎乎的灯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