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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那些“数九”的日子

作者: 孙粉鲜2020/06/28人生随笔

记得一过冬至,母亲就开始每天翻着月份牌数算日子。嘴里还念叨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说是歌谣,其实就是从日常生活中提炼而出的,很贴近生活,所以,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理解其中意思。就比如“一九二九不出手”,的确很形象。你看吧,走在大街上,路来路过的大都是把手缩在袖圪筒里,或者两手交叉揣在两个袖圪筒里。即便是把手露在外面,也是不停地在嘴边呵呵气,双手揉搓一番。我从不习惯把手踹在袖圪筒里,喜欢插在倒插(口袋)里。因此倒插两边特别费,针脚总开,针脚一开,倒插自然走风露气,不再暖和。得母亲三天两头单独在开口处补缝几针。倒插口也极易脏,经常摩擦,污垢积累,洗衣服得时候还得专门揉搓那个地方。

母亲知我手冷,用做裁缝铰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给我对接起一副手帽(手套)。可那时候贪耍,常常不是没了一只就是两只都没掉。母亲又在我的手帽上缝了一根细带,挎在脖子上,但是耍起来也常常嫌不利索,就解下来,放一边,耍完,往往忘记戴了,免不了回去被母亲骂作“费缰绳的驴”。

三九四九自是比一二九冷的多。院子里洒一滴水就成块冰,倒一滩水就成一大片冰。村里有条河,从未听人们说起源自哪里,只知道,流到我们村之前还流经三个村。夏天常去河里洗衣服,因为洗衣服的人多,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皆有人,如果没有空位,就得一直往上走,往往能走到别村河段。这条小河,水不深,夏天站进水里,才淹到小腿肚。最深的叫大河滩,齐腰深,不会淹死人,夏天常有男孩子们脱得赤条条地跳进去耍水。到三四九,河冻得像石头般硬。男孩女孩子都在冰河上打滑叉,坐滑车,由于河面不很宽,小孩们滑得时候,难免你撞我,我撞你,一跌一一大片,跌痛了屁股,跌麻手,大家哈哈大笑,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滑。那时候小孩们皮实,也淳朴。尽管被人撞倒了,但从未有抱怨或者谩骂打架的。

到五九六九,河边看杨柳。意思是“进入五九,春天就快到了”, 这时候,九已数了一半,有了盼头。有一年,有人到河边溜达,发现往年最早萌芽吐绿的那棵柳树又率先爆出了嫩蕾,更有趣的是枝条上还挂着不少去年的柳叶,黄叶绿芽同枝摇曳,着实令人称奇。一传十十传百,传的人心里暖融融的,好似寒意真的尽了,春季真的来临了。

七九河开。到七九就意味着冰雪消融,这时候的冰不禁踩,把脚放上去,还没用力,“噶嚓”一声,冰面碎了,四周没有可扶的东西,双脚陷到冰窟窿里,下面的水流的“哗哗”,鞋自然湿了,水刺骨的冰。有时候甚至会湿到裤腿,让人浑身发冷。心下郁闷,再也不能打滑叉了,有些小遗憾。但又想到春将到来,日暖花开,小遗憾立即烟消云散。赶紧从水里出来,拖着吸了水而变得沉甸甸的棉鞋,连蹦带跳地跑回家中,免不了被母亲骂一顿。把棉鞋脱下,放火炉跟烤着,跳上炕,坐到热炕头,把脚伸到被褥下面。炕是用砖或土坯砌成,上面铺席,下有孔道与烟囱和锅灶相通,可以烧火取暖的床。被褥均是长叠,摞起来有半人高。母亲每天早上叠的齐齐整整,用床单遮的严严实实,以防灰尘落上。结果被我的脚往里一伸,整个被褥如同山似的顷刻塌了下来。即便不塌,也歪斜不齐了。母亲一边骂着:“不省心的东西”,一边重新叠了被子,并给我拿出一张小被子盖上。浑身很快就暖和过来。有时候穿着湿鞋在教室里呆久了,肚子会痛,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于是向老师请个假,跑回家,跳上炕,趴在热炕上烙上个一两小时,几个冷屁过后,必将心花怒放,重绽笑颜。感觉热炕头真是灵丹妙药。

八九燕来。燕即是小燕子,是益鸟,是吉祥鸟,和大雁一样,也是候鸟,在有人居住的人家房屋内的房檐下垒窝,当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也就是八九以后),燕子又从南方飞回自己的老家,每家房主人年年翘首期盼自家的燕子能飞回来,给他家里带来一年的好运。我们家梁上就住过燕子,那时候,不知道秋凉后,燕子会南飞,燕子走后,也不知道燕子飞到了哪里。记得燕子在我家梁上住着时,曾给我的肩膀上拉过一滴屎,母亲说不吉利,就给我在滴屎处缝了一小块红布,说是为了辟邪。那时候不懂燕子是吉祥物,大中午正在睡觉,小燕子在梁上唧唧咋咋没个完,觉得很讨厌,就出去朝它们扔石子,扔了几次,燕子就飞走了,再也没回来。母亲骂我:“这个害狐(害人精),一点也不省油(不省油的灯盏)”。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从冬至算起,“九九加一九”当是春分前后,春暖花开,莺飞草长,自然“耕牛遍地走”了。村里的老把式扛着木犁牵着牛出了村。他们卷着裤腿,穿着单褂,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那牛轻轻地甩着尾巴,顺从地跟着走。下田时,老把式给牛套上轭,接上犁,开始在田里画圈,外到埂里到岸,都是一圈套一圈的相似形,比几何老师画的还要规则,还要漂亮。老把式吆喝着,牛呼哧呼哧地往前奔,黝黑的土壤翻了开来,空气里洋溢着新翻泥土的清香,引来成群的鸟儿在土块上跳跃寻食。老把式的逍遥劲儿来了,把歌儿送出老远老远:“这坵田啦哟嗬哟,我来犁啦吖嗬嘿,犁三遍吖哟歪子哟,谷满仓吖哗钟儿。”

乡人们在严寒里数着九,过着清贫的日子。冬去春回,循环以往,竟然不知不觉一过几十年。如今乡人们的条件越来越好,不知是否还有人保留“数九”盼九尽的习惯?想念那些“数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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