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墒情

作者: 白西玲2020/06/16美文阅读

耕田,当然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农事了,但什么时候耕耘,既要看时令,还要看墒情。

墒情,就是耕土层的含水情况,这对耕耘来说极为重要。墒情小了不行,河滩沙土地还好点,坡上黄土太干,板结成块,犁不动。太湿了也不行,老牛笨犁,费劲不说,犁出来的泥土不散架,尽是“明条子”,很容易落下一地土坷垃。

土坷垃是农村土语,即耕作后遗留在田里的土块、土蛋蛋,很常见。但坷垃过大就没法播种,过多还容易跑墒,咋办?只有用农具将其打碎。三齿耙、锄头抡起来太重,时间长了受不了,农人就制作了一种长把木槌,名字叫:榔头。

打坷垃,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过去,乡下有句非常流行的话:在家打坷垃。这话自己说,是自卑、自嘲,换成别人说,就是讥讽、调侃抑或怜悯了。总之,“打坷垃”已成为旧时种地农民最为形象的代名词。那时,谁家有人不再打坷垃吃上商品粮,一家都荣耀,一村人都羡慕呢。

咋样才能不落一地坷垃?只有把握好墒情,干湿适度,犁耙出来的新土才细碎、松软、平整,便于播种。

当暮色四合时,田里的农活也告一段落,乡亲们把劳累了一天的牲口卸套,任它在新翻的田地里痛痛快快地打俩滚儿。打滚儿,许是当牛作马的牲口最为惬意的一件事吧,一则意味着一天的劳累终于结束了,再则,大概跟我们洗澡一样清爽舒服吧。说真的,看着犁耙后松软平整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农田,就想起蓄满阳光的新被褥,别说是牲口,就连人也想在上面打个滚儿呢。

“春耕如翻饼,秋耕如掘井。”耕田是农村最为繁重的农活,旧时的耕作,几乎全靠畜力。通常,一头壮牛才能拉动一张铁铧犁,若换成骡子或马得两匹。农民对牲口有着相依为命的深深依赖和怜惜,通人性的牲口因用力喘着粗气把头扎在地上腿直打战,让人心疼得不忍挥鞭,农民呢,满是碱花尘土的褂子就没有干过。等天黑收工回家时,人和牲口都累得要散架。牲口,被人类驯服后就成了伺候人的一种工具。农民呢?生而为人,却和牛马一样辛苦,又是被什么驯服伺候谁的?

耕作后的田地成为小麦的婚床,又一茬庄稼周而复始在这里孕育、生长、成熟。

其实,不只耕地,庄稼出苗、拔节、抽穗,乡亲无不看重墒情。那年头,庄稼就是农人命根子,没有哪户农家不牵肠挂肚萦系在心的。

小麦成熟前一般要浇上塌墒水、封冻水、返青水、灌浆水。没有机井或自流灌溉渠的,就只能靠老天爷了,雨水往往是旱地水分的唯一来源。雨的大小,乡亲们总是用墒情去衡量,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表述:四指墒(墒情只有四指深),一犁墒(一个犁铧的深度),接住墒了(即雨水渗透的深度和田里涵养水分的土层相接了)。

庄稼叶卷了,田里墒小了,倘若恰好这时下了一场雨,那就是甘露了。没有读过或根本无从听说杜甫《春夜喜雨》和苏东坡《喜雨亭记》的农人,却如出一辙再现着“忧者以乐,病者以愈”的喜悦。

但若到了收获季节仍旧阴雨连绵,农人就得犯愁了。“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看着熟透的麦穗被风刮得掉粒了,被雨泡涨发芽了,乡亲们那个心焦啊!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了,田里太湿,进不去,还得等。就这样,在煎熬中把最佳农时错过了。

“五谷、六麦、七豆、八花”,到了庄稼出苗的天数,乡亲们带着铲子、锄头赶到地里查看出苗情况。看哪儿断垄了,还要趁墒补苗。墒不够,那就就近找点水。临收工,瞅个空隙,还要把一泡热尿赐给几棵禾苗。末了,坐在野菊盛开的沟畔,仰望晴空南飞的大雁,看一垄垄绿茸茸的庄稼苗在田地里营造出“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诗意,点上一支喇叭筒旱烟,跟邻家聊几句烟火桑麻的老话。

墒情,其实就是田地的体温,这个体温时刻冷暖在农人心上,转化为他们的懊恼或喜悦。

儿时过年,老式屋门或影壁墙总要贴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之类吉祥喜庆祈福的对联,后来明白,在靠天吃饭的年代,这永远是天下苍生的恒久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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