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滑落的一滴眼泪

佛说，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佛言禅心，一语成箴。2016年圣诞节那天，我同驴友攀登五盖山的横山岭，无意见证了凛冽寒风里，高峰水库云雾飘渺似仙境。

当时，一行人披荆斩棘，才爬上横山岭山脊。伫立横山岭之巅，鸟瞰高峰水库，大家惊喜交集：冬日阳光，蓝天白云，湛蓝湛蓝的百顷湖水里，波光粼粼，变幻万千。湖中有山，山是轻黛墨绿的；有岛，岛是若隐若现的；有云，云是变化莫测的；有雾，雾是飘浮流动的。

寒冬里见证此番美景，同行的驴友，个个思绪飞扬，浮想联翩。有的说，它是郴州版千岛湖；有的说，它是镶嵌在五盖山巅峰的蓝宝石……而我最喜欢朋友那句“它是菩萨滑落于五盖山巅峰的一滴眼泪”。冥想，这个比喻是多么慈悲、禅意啊。

从高峰水库回来后，尽管那方仙境在脑海里萦绕，可我一直没有动笔。不是无法写，而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落笔。生于斯，长于斯，五盖山，是郴州人心中的圣山。尽管岁月匆匆，人情冷暖，四季更叠，天地转圜。但我们每天披着晨曦，向东眺望的第一座山，定是巍峨云天的五盖山。

越熟悉的，往往容易陌生。我知道，高峰水库就隐藏在山巅的某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太熟悉，所以容易忽略，故此，几十年来我从未造访。人心是贪婪的。尘世屋檐下，有时宁愿穿越半个中国来看你，而对眼前的大美真情却视而不见。而事实是，无论我们怎么惊喜与哀伤、清欢与惆怅，毕竟霜雾朦胧，氤氲漫长，有谁能抵挡住冬季的清冷寒光？

冬季凉薄，见你温暖。不是因为高峰水库美景撩醉了心扉，而是因为过往忆起了你的不凡。记得还是孩提时，父亲被生产队抽调去修高峰水库。父亲一介书生，说话慢条斯理，算盘打得活溜，一手字写得棱角分明，做农活却不行。或许是这个缘故，父亲一直被人瞧不起。到了高峰水库做事，父亲开始当会计，后来当出纳，工分比壮劳力还赚得多。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父亲在生产队、家里的威信也树起来了。

那年，高峰水库峰峦连遭暴雨浸淫，引起山洪爆发，将正在修建的水坝冲垮了。一些修坝的人躲闪不及，丢了性命。其中，大部分是良田公社良田大队的。我记得，罹难者从高峰水库抬下来时，都用白布包裹，一排放着。隔了两天才装棺入殓。出殡那天，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哀嚎震天，吓得我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

再后来，我说我想爸爸，大哥便牵着我的小手，步行从良田金竹山，过瑶家棉花垅，再到高峰水库看望父亲。途中跋山涉水，常遇森林遮天蔽日，常见野猪横行，山鸡啼鸣，青竹蛇穿梭，吓得我魂飞魄散。第二天，无论父亲如何打骂，我就是不肯一个人下山回家……

于我而言，某些经历、际遇，不是悸动、甜美，而是心酸、胆怯。

时光不老，人海聚散。关于高峰水库，有太多故事，太多悲喜。而演绎成今天的风景，那是一代人用汗水、鲜血、乃至生命铸就的奇迹。

是的，高峰水库，它是菩萨遗落的一滴眼泪。菩萨是慈悲的，善心与勤劳也是慈悲的。而慈悲滴成的泪，纯洁、干净、明静、清凉，它孕育万物生灵，荡涤红尘灵魂，救赎枯萎南枫，灌溉千顷良田，温暖寒冬里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