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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年糕

作者: 杜学峰2020/04/17情感美文

过年,就想起家乡的年糕。

新收的糯稻,碾出米,磨成粉,带着稻禾的清香。尺八的镬子,半尺高的蒸笼,灶屋里充满了白雾般的热气。年的丰稔,年的温暖,在糯米的香气和灶膛里轻轻噼啪的柴火声中开始了。

家乡人过年都要蒸糕,家乡的年糕特别大,所以蒸糕不是件容易的事。每逢蒸糕时,几乎全家人都要动手;家人少的,邻居来帮忙,或者两三家合在一起蒸。

配制原料是女人的活,提前几天就动手了。糯米和粳米讲究比例,浸米的“水头”长短也有讲究,水头长的,磨出的粉细,蒸出的糕就糯。但是,这些讲究还都是一些“模糊数字”,各家的口味不同,各家主妇就有不同的“手感”。我小时候看到各村都用大型的碾粉机器碾米粉,全村人都去磨各种粉,所以蒸糕过年的时候,机器一定要清洁好,这样才不会有别的谷物粉末混入而影响粉的“卖相”。

到蒸糕的这一天,就要配糕粉。加一定的水,加各种辅料,用粗筛筛好。这时候男人准备好蒸笼,在镬子里放一镬水,镬子边上垫好一圈棉絮,以防漏气,蒸笼预热、刷油。这时候要搭配一个干练的火头军,火要大、持久而不过猛,以保持蒸汽可以均匀持续释放出来。所以,蒸糕用的柴火也很有讲究,软柴如稻草是不行的,没烧几分钟就满灶膛的灰烬,影响空气流动;硬柴如树木也不行,火太猛,没多久就把镬子里的水烧干了,蒸糕过程中是不可搬开笼屉加冷水的。只有不软不硬的棉花杆或者玉米芯,在秋收后晒得干干的,这时候烧蒸糕火最合适;豆萁则是稍次的选择。

等水烧开,才可以上粉,先在笼屉里轻轻、匀匀地铺上三分之一糕粉,蒸一会儿,然后一层层地上。等每一层基本熟了,再接下去上粉。整个过程不疾不徐,不能急躁。等一笼年糕的粉上齐,轻轻刮平,到基本熟了,盖上洗干净浸过水的白棉布,再等一定时间,就可以出笼了。出笼才是最显男人优势的,一笼直径一尺八寸,高三寸多的米糕,滚烫而糯软,需要一下从笼屉里翻倒出来又不变形,没有几斤气力是不行的。

所以,男主人在外工作,过年不能回家的人家,蒸糕就得放到亲戚邻居家了。

想起蒸糕,就想起我的祖父。

祖父蒸糕特别讲究,先要避讳不吉利的话,比如“生”“不熟”之类,也不能生气发怒,那样糕会蒸不好。所以蒸糕时总要关上灶屋的门,拒绝不速之客,只开一个小窗以通气。相对而言,父亲不信鬼神,百无禁忌,偶尔蒸糕却常有小遗憾。我惊讶于这一种神奇。

每到过年蒸糕时,大人们要么把孩子赶到邻居家玩,要么不许孩子说话,因为他们觉得小孩子不懂事,会说出“无忌”之“童言”。幸亏我从小乖巧,该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所以,祖父母基本上还是任我在蒸糕的灶屋里玩,我不挡他们的手脚,静静地观察,并且帮他们一点小忙,比如洗净干竹壳,铺在大桌子上,以备垫糕时候用。

蒸糕时候的祖父,清癯的脸上神情庄重,双眼仔细观察蒸笼和里面的粉,轻易不出声。等到大桌子上放满了糕,祖父母的脸舒缓开来,祖母拿出刀,在最先出笼稍稍冷却的那笼糕上切下几块,送到我手里。那香甜糯软的滋味,似乎有一种太阳的味道,成了我一辈子不忘的念想。

知道我家乡的,都说那里的糕好吃,去旅游,买一笼“迷你”糕回去品尝,只会品评甜、糯或者香的口感。其实,没见过金灿灿的稻谷,没闻过碾米的香气,没见过我祖父那样蒸糕的严肃、严谨与虔诚,就很难品尝出更浓厚的内容。我念想中的年糕有着温馨、祥和的气息,有着亲情的滋味,饱含着稳健的力量与持久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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