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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小记

作者: 荞坡2020/04/12空间美文

Y是我中学的同学,在校时她因病辍学了。听说她“出息”了,成了十里八乡闻名的“诗人”。

有名未名的诗人,也还见过几个。大底说来,他们大多低调,好像生怕提及似的。倘若兀地被人喊出“xx诗人来,倒是惶恐羞赧,仿佛被窥见出不愿示人的窘处,回音顿时少了几分底气,更显斯文了。

难怪,大凡作诗人的,爱取笔名啥的,原来也有掩耳盗铃的顾虑。我想,这大致是不谬的。因为我常听他们抱怨:唉,如今这世道,饿死诗人……

据说,Y好像是无此惧惮的。因而不时也乖张得失了常态。

素日里,洗尿片的婆姨,拾狗粪的叔公,甚至黄口小儿,撞见了叫一声,答应的那个爽利,好像怕人认不得似的。

趴在墙脚被她的歇斯底里惊吓的老黄狗,突然躬身站起,狐疑地斜睨几眼,不欢迎似地龇牙咧嘴狂吠起来。

狗主人忙出院门,厉声呵斥,也怕稍有怠慢,伤着了她。

她却踉踉跄跄凑上前来。

都说文人喜爱雅静。Y却拖着条瘸腿偏爱往热闹处钻。两只眨巴眼一睁,一张瘪瘪嘴就动个不停。Y夫大约耳根堆起了老茧。有时蹦出句:这辈子嘴跟了你活造孽!Y仿佛没有听见,依然粗口脏口疯口,只见嘴皮子动,听不清说些啥。问急了,耳背的Y夫好半天才啃哧出:她说的是啥屁呀屎呀诗的。大家伙儿还是一脸茫然。

她倒是得意起来,高声叫道:你们……几个懂的!

大家无语。心里说,天下就你懂。我呸!于是,啐了口唾沫,生生砸在地上。

去年秋天,邀了几个义工去Y的家。那日Y看来很少见过穿戴城市化温文尔雅的,平日装出的做派一下子土崩瓦解,就像她那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危房,随时要垮,又像她人一样双腿打颤,着实寒酸可怜。我见她一脸沮丧的尴尬相,安慰道:过年还来看你。她急忙辞谢。慌乱中找到一个托词:啊啊,我过年不会在家的。……其实我知道她是不敢面对。

终于,撂下带来的募集品,我尾随不敢进屋的义工,匆匆落荒而逃了。

但,我一直没有忘了她。偶尔网游,在论坛中看到,Y的头像竟是艳的仕女图,我在心里揣测,Y自己看了是否有心理落差?我不知道。也许,梦中的世界或可弥补现实的缺憾呢?但,那梦,终是虚幻的……

我有点凄然。淡淡地伤怀起来。

几个文朋诗友集会,除了八卦,少不了与文沾边的话题,有时为原生粗鄙与雅致高贵的脉流争执得冰火难容面红耳赤。于是便有激愤地说她视野逼仄,思维浅薄,经人一捧便不知天高地厚,搞得满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人懂诗似的……

过了数日,巧遇上Y了。好不容易进一趟城里,琳琅满目的欣喜挂在她喜不自胜的脸上。

于是和几个好友相邀,来到郢城北湖的一家农家乐。她说,这里不热闹。我不知怎样解释才好。我不知道她想要的热闹是什么。

席间服务员上了盘”凉拌马齿苋“。Y猛可地叫起来:啊呀呀——!啧啧,这马齿苋在我们乡下是……

我迅即支筷阻拦Y说下去,啊,快吃快吃!我的声音有点失态,以致服务小姐有些诧异,不自然地撇了一下嘴角。我感觉自己脸红了。

直到走出酒店的时候,Y仿佛还没有想明白,她喃喃自语道:

马齿苋在我们乡下,是喂猪的……

此后,我便没有再见Y了。每每想起,眼前便会浮现秋风乍起时她那踉跄着走入人群的模糊的影子 。

不知道她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破屋,修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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