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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里的爱情

作者: 何正权2020/03/31美文推荐

浉河是一条在大别山腹地里长大的一条河。它的源头,不过是一条长蛇一样的小溪,哗哗从山间石缝中窜出来,沿路拥抱无数条小溪,身子就壮实起来,最终汇入淮河。

20年前,浉河还是邻家粉嫩清纯、毫无矫饰的女孩,身子依偎在山脚,不扭捏作态;眼眸里映着星辰明月,没有世俗风尘。那美,美在自然和谐。

夏季防洪,浉河上游南湾湖开闸泄洪,水闸比湖面高了几十米,野马一样奔泻而出的,是南湾湖底层的凉水。水无拘无束,撒着欢,涤荡着河床里的暑气和闷热,带来一个清凉世界。人们拖家带口去河边,女人穿着裙子,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下河。男人和小子们都是大裤头小背心,大咧咧地跳进水里,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个痛快。

那时,信阳城满城不过20万人;最高的楼,不过七层。普通人家不管几口,都挤在六七十平方米以下的蜗居里。最可怜的普通人家,女儿二十岁了,如果还没出嫁,夜晚也不得不摊开一张小床,和父母挤在统共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同一间房屋里。

在哪里谈恋爱呢?在背街小巷的阴暗角落,在浉河的河滩地。

河滩还没治理,夏天常常淤泥和河沙搅和,不好下脚。柳树林里,身子扭曲的河柳、槐树粗壮坚实,可依可靠,可以合抱。如果能独占一棵树,不受打扰,两个人卿卿我我,自然幸运。如果不能,偶尔和别的伴侣共用一棵树,那就要讲究不成文的规则:男人和男人隔着树,背对背,不能偷窥对方,各自窃窃私语。

每一个人的爱,都带着时代的烙印。再回到浉河,浉河已经变了模样。

经过多年治理,浉河河道拓宽,河堤硬化,两岸亮化美化。原来的伤痕被新增的设施覆盖了,原来的垂柳,依旧婀娜多姿,荡漾着旧年的风情。贤山美如花屏,倒影在浉河的碧波中。夜幕下,沿河花灯闪烁,这人间仿佛每一刻都是春天。

变幻的还有河里的爱情

一位诗人朋友的家就在浉河北岸,从楼下到河边,直线距离不过数百米。站在家里,即可远眺贤山,俯瞰浉河。我不敢妄自揣摩他那个时代的恋爱,但在我初来乍到的时候,他和他的太太亲自陪着我和我当初的爱人,数次穿过浉河公园,脱了鞋,下到河里。和其他人一样,我们双脚扎在河底的泥沙里,感受着河水的流速,各自拉着自己爱人的手,在人间的这条河里,感受神仙眷属的惬意。

他的老伴去世多年。如今,他在浉河边,又迎来自己迟暮的爱……

著名作家白桦和同样齐名的作家叶楠,是孪生兄弟,当年就出生在浉河岸边。当繁华落尽,叶落归根,白桦踟蹰浉河河边,欲语还休。陪伴他度过最艰苦岁月的爱妻、著名电影演员王蓓,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再不能陪他故乡重游,一起打捞童年的回忆。

当年,那批文化巨匠“下放”时,钱钟书和杨绛在这条河下游的息县,相濡以沫,艰难度日。现在,这对夫妻巨匠,先后凋零。江淮大地,只能以量子的形态,记录他们当年的音容笑貌。

河边风月依旧,河岸人去路空。还有多少爱情,遗落在这河里?

没有不凋零的花朵,没有不死的身躯,没有不走到尽头的爱情。但我们为何还痴迷执着,在河边流连忘返,对夜空仰望不息?

浉河之水,一路向前,奔流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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