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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一夜

作者: 李春鲜2019/10/04心情随笔

看过电影《狼图腾》,又找来小说一读,不禁使人想起当年草原上亲身经历的一段触目惊心的故事。

那是1960年仲夏,我从北京地质学院毕业,被分配到中蒙边境上一个勘探铬铁矿的地质大队里,接着是下分队。半年后,分队分配我一个看来十分简单的任务——— 往大队部送矿样。那时汽车很少,分队交给我一辆马车,车把式是位四十好几的蒙古族壮汉,人们叫他巴图。此去大队近百里,要穿越大半个草原。近午,样品装好了,巴图望望天,看看地,不认识似的看了我一眼,“叭”的一个响鞭算是打招呼:“上路!”

秋末冬初,西乌珠穆沁草原上的景物呈现着单一的色调,到处是枯草,大地像覆盖着一张其大无比的黄油布。马车颠簸着,咯吱吱慢悠悠,使人昏昏欲睡。好在我没有忘记带上一本《林海雪原》,英雄杨子荣伴我浪迹天涯。也许是喂料不足的缘故吧,那马走着走着,步子越来越慢,浑身汗湿,八成是病了。“×××××,不快走看老子不揍你!”烦躁的巴图骂起马来简直不堪入耳。嘴上喊揍,可就是舍不得动鞭子。摇摇晃晃中,我第一次领略到了草原落日的灿烂和辉煌。它像一块涂满黄色奶油的刚出炉的热饼,可这饼我吃不到,它骨碌碌地滚到遥远的地平线那面去了。

夜幕很快笼罩下来,可我们离家还远哩。巴图恶毒地诅咒起来,诅咒日子贼短,诅咒马走得慢,诅咒自己大意,为什么不早一点走……最后干脆解下马套子,不走了。原以为天黑以前总可以到达目的地的,所以我们没带干粮,衣服也穿得很少。我惊悸得喊起来:“在这草原上过夜,人不饿死也得冻死!”“天亮再走,将就着吧。”巴图说,从车上拽下半袋麦麸喂马。有什么办法呢?我蜷缩在马车上,周围是黑沉沉的一片。风不大,却传来远处一声声狼嚎,有呼天抢地的长嗷,也有挑逗压抑的呜咽,那叫声似乎越来越近。“把我们惦记上了。”巴图指着不远处游弋的星星蓝幽幽的亮点告诉我,那是野狼瞳仁的反光。在黑夜里,豹子的眼睛是红色的,野猫的眼睛是带黄的绿色,而狼的眼睛却是蓝色的。“这么说我们遇上狼群了?”想起书本上读到的人们碰上狼群时的恐怖场面,我惊悸得说不出话来。巴图却平静地说,十来匹吧,小群。眼前处境的险恶是显而易见的,疲劳、饥饿和寒冷在折磨着我们,而最主要的是我们没有任何防身武器,连棍棒都没有一根。要说有,也就车上这几十袋矿样了,可这是全分队几十号人近一年的艰辛啊,我们是绝对不能动它分毫的。也许是发现我们只有两个人的缘故吧,狼群越拢越过来了,可以看到它们模糊的身影。巴图卷起了莫合烟,点火、抽吸,并不忘也给我一支“喇叭筒”,我说我不会,“不会也得抽。”巴图像是命令,“狼最怕火了,一点点火星也使它们不敢近前。”我猛吸一口,辛辣的生烟气味呛得我不停地咳嗽。巴图冲着我笑笑,露出他那烟黑的但却强有力的牙齿。

夜深了,因为冷、饿加上害怕,我的上下牙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炒豆般咯咯地响。巴图却不失时机地表扬了我:“你很勇敢,学生哥。碰上狼千万不能跑,一跑就坏事了。”一路上他总叫我学生哥,听来有几分调侃,也有几分揶揄。他告诉我,还是他爸爸的爸爸给温都尔王爷放牧的第三个冬天,一个国民党军官带着一名卫兵穿越草原的时候遇上了狼群,卫兵吓得丢下自己的长官跑走了。第二天早上,牧人们在草原上发现了那军官一只完整的胳膊,手里还紧攥着支空了膛的手枪。“嗨,两个人,还有枪,怕啥呀,要是他们背靠背站着就不至于。”他沉重地叹息着。为了驱赶寂寞,熟悉狼性的巴图告诉我许多关于狼的故事。狼可狡猾了,当被猎人的铁锚夹住的时候,会咬断自己的脚跑掉,这一招熊瞎子不会,野猪也不会。而当你独自一人在路上走的时候可要当心了,因为说不定会有一只狼远远地跟着你,用道地的小偷的脚步走近来,立起身,用前掌表示友好地轻轻拍打你的肩膀,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回过头来,要用铁一样的拳头给以致命一击,因为如果你调过头来,它就会一口撕破你的喉咙。有一次,我的老邻居额尔敦打死一只狼,放在蒙古包门边的地上,想先抽袋烟再收拾它,可是刚刚对上火,回过头来,那畜牲不见啦。“狼会装死。”

好容易盼来草原上知更鸟的第一声啼唱,天边抖落下最后几颗残星,天要亮了,狼群骚动起来。“你那本书呢?”巴图说。“快快,烧,一页页地烧,越旺越好,不要间断。这时候狼最疯狂了。”一本厚厚的《林海雪原》,一页页撕下烧去大半,天大亮了,狼们不安起来,忽然一声呼啸,消失在草原深处。

回到大队部,在食堂碰到巴图,他风趣地问:“学生哥,要一盘红烧狼肉送饭还是买碟炒豆子下酒?”说着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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