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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酷似老父亲

作者: 钟声2016/05/07亲情文章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还在熟睡,一阵电话铃声把我惊醒。电话是哥哥打来的。他说他已经到了汽车站,问我把家搬迁到哪里了,他好来找。

我听了睡意全无,连忙起床穿衣。

哥哥今年八十三岁了,怎么突然来看我们呢?我连忙把电话打了过去,询问了他下车所在的位置,让他一点儿也不要走动,定定呆着,我让儿子开车子去接他。

过了一会儿,他被儿子接来了。一看他精神还算不错,穿着也是一身崭新,这才让我放下心了。不过,一看儿子扛着的一蛇皮袋子洋芋,我一下子心中又犯嘀咕了:是啊,这袋子洋芋少说也有七八十斤,一路上上车下车,他是如何扛动的?原以为是侄儿们帮他的,可是一打电话询问,几个侄子竟然不知道。三侄还埋怨说,如果他说要来固原,他会请假开车送他来的,这些洋芋自然会顺便带来的。可是,耋耄之年的他却选择了对子女的“不打扰”。当我带着疑问询问这袋子洋芋怎么从地窖里掏上来,又如何扛到出租车上再扛下车子挪动到路旁时,他似乎有些生气了,说:“这点东西,我总有办法带动的,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呵呵。看他有些不高兴,我便岔开了话头,拉起村里的其他事情来了。

“正月里,我还唱了几场戏。”哥哥说得很平静。

哥哥从小喜爱耍社火,那些个小曲小调,他至今耳熟能详,一些发掘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站工作人员,常常找他口述词曲,以便保护传承。我小时候的一些戏剧程式和唱腔便是他教会的。在他担任生产队队长期间,村里办起了秦腔戏班,服装行头达到了八蟒八靠,大戏排了二十多本,折子戏也排了几十个,唱他个一月也不重戏。他唱净角(花脸),呼延赞、包拯是他的拿手角色。

可是,那个时候他正值中年,风华正茂,显山露水的身体遇到了和谐氛围,他如鱼得水。现在,他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上了戏台能放开嗓子引吭高歌吗?

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近年来,他多时清唱,有时候也装扮起来演唱折子戏或者小曲。清唱秦腔时,相当多的戏剧选段难不住他,那些高亢的尖板,婉转的慢板、舒缓的二六板,甚至紧促的双锤、带板,他都行腔自如,气不馁,词不忘,会博得一阵阵喝彩。今年春节期间他除了秦腔清唱外,还化妆起来,与小他两岁的外村来访者老陈哥演唱了《小放牛》和《匡胤送妹》。八十三岁的小生和八十一岁的小旦,当时带给观众的惊喜自然不少。尽管他们脸面沟壑纵横,腿脚迟缓,但那婉转的唱腔,加上扭扭捏捏的造型,还是给现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欢乐。因此,鲜艳的彩红一条一条地披挂上了他们的身!演出效果好了,自然清闲不下来,一正月,周围好几个村庄还邀请他们演唱哩。据说他还收益了千把元的红包呢。

哥哥来看我们,其实是想我们了。

哥哥比我年长十六岁。我的母亲去世早,在我六岁时就因病离我们而去,我的生活起居便由父亲和哥哥、嫂子照料。儿时,我常常骑在哥哥的脖子上,有时看耍猴,有时看电影,穿着开裆裤的我,最乐意体会哥哥脖子上温暖的感觉。在那个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饥饿常常侵袭着人们的胃口,年幼的我自然首当其冲。可是大人们吃糠咽菜,也要节省面食为我烙馍馍,以便带到学校吃。穿衣穿鞋也是一样,他们冬装改夏衣、补丁摞补丁,却要让我穿上崭新的衣服鞋袜。学生用品,则是有求必买。就在我读五年级时,面对村里伙伴们纷纷辍学的情况,我也不念书了。父亲与哥哥便商量了一个对策,让我每天扫十背斗“毛衣”(烧炕与做饭的柴草),如果完不成任务,就去学校读书。十背斗“毛衣”的任务自然难以完成,我便只好重返学校读书。我是村里唯一坚持上学的学生,这其实是父兄“逼迫”的结果。

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家庭承包责任田无力耕种,分家另过的哥哥、嫂子便主动承揽起重要农活,从作物下种、灌水、施肥、收割、打碾、收藏都是他们悉心照料,我才得以放心干公家的事。我的几个孩子出生时,我都在外地,接生与伺候产妇月子,都是嫂子照料,大人与孩子有病时,都是哥哥请医买药。最让人追忆的一件事是伺候照料重病的父亲。天下老,都偏小。也许我从小失却母爱的缘故吧?分家时父亲随我而居,承包的土地和其他财产自然也随身带来。就在我脱产上电大时,八十岁的父亲患了重病,多方医治无效。我不得不利用周末回家探望。有时候也请三五天假照顾。既将毕业了,考试又非常严格,稍有懈怠,就会前功尽弃,毕不了业,两年学就白上了。哥哥和嫂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们决定将病重的父亲接到他家,便于照料。这一决定,我和妻子自然不能同意。理由是,父亲身体好能做事干活时,在家为我们操劳,他老人家病重了再被接了他们家,不知内情的人会怎么看呢?有人还会以为是我和妻子不孝敬老人,才被兄嫂接去了——尤其是妻子,她死活不同意。但兄嫂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我的前途。好不容易有个脱产进修的机会,一旦失去,岂不可惜?至于照顾老人,做子女和儿媳的都有责任和义务。再说了,我们兄弟与她们妯娌之间的关系,村人亲朋皆知,一直非常融洽,不会产生误会的。就这样,父亲被接到了哥哥家。记得接走那天,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都流了眼泪。就这样,我回到了学校,坚持考完了毕业试。父亲好像也在坚持,等待我取得成绩归来。就在我领到大学毕业证回到家时的几天后,父亲无牵无挂地与世长辞。这件事至今使我难以忘却,感慨万端!

看到哥哥身体还不错,耳不聋,眼不花,行动也不迟顿,谈起往事来,如数家珍、记忆犹新。这使我很是欣慰。

哥哥上学很晚,大约二十岁才上初中。记得他常常在煤油灯下补习课程,辅导他的则是小他好几岁的姨兄文斌。姨兄常常因辅导效果不显着而发脾气。这次我才得知他之所以上学晚的原因。当时土改后转入农业生产合作社。因父亲得罪了村干部,所以好多重体力活都派给哥哥,哥哥当时也只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什么在北峡口炸石料,什么开挖水渠,什么外出拉炭,交公粮扛麻袋等等,凡是重体力活他一样也没有躲过。他便经人指点,报名上了初中。原先只读过几天私塾的他,要一下子赶上初中课程,那是够他吃力的。没想到的是,他后来不但赶上了,而且还成为优秀学生,毕业后考入固原师范学校(后来在下放学生运动中,因他年龄偏大被下放回家)。

在校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使哥哥名气大增,受到刮目相看。

大概是1959年春,他所在的兴隆中学与机关单位和街道联合举办体育运动会。其中有个举重项目,全校百十名师生和机关干部无一人能挪动一块柱顶石,二十一岁的哥哥搬起来,举过头顶,绕场一周,全场哗然,掌声雷动。正当哥哥以为再无人举起得意忘形时,街道上一位回族大叔举起柱顶石来了个绕场两圈,超过了绕场一周的哥哥,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冠军,哥哥屈居亚军。哥哥追悔地说:“其实,我再绕场四五圈都不成问题。我以为再无人超过我了,就……”

然而,哥哥毕竟年轻,他又是中学生,理所当然地被选拔为出席全区体育运动会的运动员,上了一回银川,使同学们和村里人羡慕得要死。不过,因为他没有见过举重杠铃,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加之强手如林,他自然没有取得理想的成绩。

哥哥的身体健康,状态良好,我想与他从小参加体力劳动、体育锻炼和心情开朗不无关系。

哥哥非常看好我。每当别人在他面前夸我,说我肯吃苦、善钻研,写出了很多文学作品,得到社会和组织的器重时,他的脸上总会洋溢出自豪来。在他看来,是我为家庭争了光。而这个光其实与他们当年的悉心照料和艰辛付出不无关系——他们的付出值!

自从嫂子前年去世后,哥哥一直处在孤独状态。这次来到城里,条件方便,我一定要好好陪陪他,用心招待他。白天陪他狂狂古雁岭,看看新修的高楼大厦和广场花园,请他吃暖锅、火锅和烧烤,还有杂粮食品。晚上请他洗洗热水澡。可是每当进饭馆点菜时,他总是嫌我点得太多,念叨着不能浪费的。其他方面倒是听任我们安排,可是洗澡时却碰了“钉子”。当我调好热水,请他洗澡时,好劝歹劝他就是不肯洗。说是脚他在家中洗了,澡就不洗了。

我是想为哥哥亲手搓搓背,抚摸抚摸他干瘦的身体。这个干瘦的身体年轻时可是健壮光滑、充满活力的。

原说好的他在城里多住几天,儿子还打算周末时带他到一些新的景点看看。可是只住宿了一天一夜,他就耐不下心了,要求回家去。他说家里养的牛犊子调皮,会因为草料不及时发脾气撞坏墙;临近播种了,有些准备工作还没有到位。其实,除了这些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怕我花钱,因为每次进饭馆吃饭时,他总是念叨:“太贵了。在饭馆吃一顿饭,够在家吃十多天的。”再就是怕影响我的工作和创作。

我了解他,硬行留他,肯定是留不住的,那就随他的便吧?不过,我买了他爱吃了荞面和玉米面发糕以及水果,和儿子一道开车一直把他送到熟人的出租车上,强行给他口袋里塞了些钱,给司机做了交代,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车子启动了,我突然想起了《北国之春》那首歌里的词: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也许,也许在哥哥的眼里,我们的生活方式已经有了差距。我们在一起因共同话题不多而感觉生涩才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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