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听雾

最惬意的，莫过于夙愿实现了。我们在京潮州人返乡经济文化考察团一行上了凤凰山！

不料，迎接我们的是一山大雾。几乎伸手看不清五指，只有不断变幻的路边护栏，像淡淡的一抹水墨引领着我们。到了山顶，还是一片浓雾。天池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近处池边一溜影影绰绰的岩石，像一群游客在茫然地张望，散落水面的一块块石头，更像是急于想看天池真面目的游客，淌着水向浓雾深处走去。山崖上的一棵棵茶树，也像人影向山下探望着，想借山风吹过的一瞬间，看看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是否已经开放。一阵风掠过长堤上的凉亭，考察团团长林鑫得意地拍到雾中一群畲族采茶女上山的背影。雾锁山腰的茶室，留下了老茶客看不到凤凰单丛的慨叹……大雾，给游客留下了不少的遗憾。

所幸的是，就在登山的时候，我被雾中的另一种诗意所吸引。我不由放慢了脚步，甚至走走停停，于是有了意外的收获：凤凰山听雾。

雾中不时传来鸟儿的叫声。有的豪放粗犷，有的声细如丝；有的近在眼前，有的远在山谷；或叽叽喳喳像在交谈，或长鸣短叹如在行吟。鸟声热闹处，忽有鸟影啁啾一声飞掠而过，似乎是在同我们打招呼，又像是对我们冒雾上山的赞美。雾这么重，它们本以为又是寂寞的一天，没想到一早便这么热闹。于是雀跃雾中，鸟声不绝。虽然看不到凤凰山，鸟儿却告诉我们，这儿是它们温馨的家，这儿是人间的天堂。

起风了。雾像云团一样滚滚而来，空中随之出现“嗡嗡”的声音。“此间寂众听，万壑自成声”。我猜这是天籁。朝天望去，看到一根电线杆伫立雾中。高压线上的接头，与电线上的铁质配件在风中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悦耳。听着听着，我的思绪沿着一往无前的电线，没入浓雾、没入岁月深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刚成年的时候，家乡人多地少，加上天灾人祸，日子很不好过。为了生计，父辈们农闲不辞劳苦成群结队前往凤凰山开荒。“上凤凰！”成了流行语。当时听着是那么遥远，也饱含着艰辛。凤凰多雾，似乎也掩没了许多的往事。我忽然想到，凤凰雾，不仅收藏了先民书写的山史，也收藏着父辈开荒的各种声响：脚步声、挑担声、出工的哨声、砍木声、劳动号子、喊山、么喝……呵！此时“嗡嗡”的天籁，“沙沙”的风鸣，“叮咚”的风铃，莫非就是历史的回声。

连接历史、连接岁月的是，脚下这条代替了荆棘、代替了泥泞的石板大道，这座覆盖了荒山秃岭、覆盖了贫穷的着名茶山。弯道豁亮处，几株壮实的茶树簇拥在一起，树冠披雾朦胧相叠，底部树杆粗大黝黑，枝桠相携，像是茶山的代表在此欢迎游客。我不由停下步来。忽听“嘀答”声响，寻声望去，原来是茶树的雾水滴落成雨。都说“雨打芭蕉”动听，可此时在雾中“听雨”，却多了“雾落茶树”的韵味。这雾珠、这雨点，是凤凰人的汗水！

忽然见到肩扛摄像机的电视人。家乡的电视记者没有错过一次雾中采访的机会，我们考察团原林业部蔡延松副部长正在接受采访。他曾把青春献给大兴安岭，与山打了半辈子交道，对家乡的凤凰山情有独钟。他已算不清上了多少次凤凰，今天的大雾依然没能拦住他的脚步。只听雾中传来他的朗朗声音，说得最动情最有力的话就是：“一定要把凤凰的茶业做强做大！”雾中仿佛传来大山的回响：“做——强——做——大！”

凤凰人想做强做大的不仅是茶业，还有旅游业。雾里响起凤凰镇一位领导的声音，他正与考察团的老同志交谈，话题直指凤凰顶上的开发。他说，从天池的乌岽峰再往上走，就是凤凰山的主峰鸟髻，海拔1497.8米，为粤东第一峰，那里是个准备开发的大景区，叫“凤鸟髻”。我一下子被这个景名迷住了，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啊！据说那里有“奇石”，可以像天池的太子洞一样想象神话故事。天晴时登上南望，群山俯伏脚下，茶树吐绿、杜鹃花开、日落天池、雨后云海……潮州远近景色尽收眼底。凤凰人正在描绘最新最美的图画，雾里仿佛传来了原省长卢瑞华的吟咏：“日破薄雾照乌岽，云山自在天池中，勃发新茶枝叶秀，含羞杜鹃初露红。”

“噢——”，“凤凰，我来了——”，“天池，我来了——”前方不时传来喊山声。

各种美妙的声音，都在雾中。

听雾，我听到了凤凰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