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做嵌入地下的楔子

夜已央，更深寒重。翻过此夜又将是一年腊尽春回，寒暖更迭的始末。

我们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春天握筹布画，似乎跨过这道冷瑟就能触摸到盎然春意。

只是春天还在闺中，寒意却如强弩之末正走向归途。趁此，还可以继续予给予求，甚至欲可逾矩，为好逸恶劳的身心找个借口，为无药可救的灵魂开脱罪责。生活中总有这样的人拿季节说事，以春天为拓展运程的契机，只是当下春寒料峭，时节还早，所谓大展宏图来日方长。故玩着这种掩人耳目，欺人自欺的伎俩，像个不愿长大的孩童，萎顿在个中缘由中，托词牵强，其中的意图已欲盖弥彰。

这些人当中或者不学无术，无所事事已成癖好，求财无道就专营蝇营狗苟，可谓安身无径，立命无托，即便一朝得志，也不过是宦海之中沉浮不定的一艘舢板，觊觎乘风破浪，直挂云帆何以承重？又是春天伊始，蛊虫早已惊蛰。处处惊闻蠢动的声响；而一些人空有鸿鹄之志，却不弃安雀之怀，即便是拥有一片春光，除了守望也只能露怯于绚烂之外。他们安于一种自我满足的散逸中，一旦被逼急，咬定春暖乍寒，时候还早的论调放逐自我；也有的人刚触摸到春意就为身怀一技而从长计议，审时度势当下行使技能的利害，条分缕析有碍于技有所展的客观因素。当国事民情广而告之一种岌岌可危的人生况味时，他们会借助冬的颓废，春的苍远暂作个处堂之燕雀。总要将美好的希望投放在春暖花开之时；而有一种人饱尽了春华秋实的风霜，他喜欢有雨有雪的节气，这样不用随着日出日落劳作更息，让生命有幸知遇自由奔腾的生息。

家教进入尾声时，雨荷由妈妈陪同前来，心意直接通彻，在给我家教费时，她执意要多付些给我，说我很不容易。我自然与她推辞，持守恒久不变的原则。她见与我执拗不过，也不再坚持。我们就在这一来一往的推还礼让中，感知一抹利与义相互切换的情暖，在彼此的血液间离析又融入。情不由衷我们相互交换着心中最想表达的情意。

雨荷的妈妈是90年代并非率先步入二胎时代的女人，生完了大女儿后她足足犹豫了8年才决定要二胎，也就是8年后雨荷才姗姗来到这个世界。她对我说，决意要雨荷是因公公婆婆之前的利诱，他们答应说等孩子生出来不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会倾其所能给与她帮衬。10年了，雨荷已是二年级小学生了。公婆也确实承诺成真。雨荷也很要强，因成绩优异连年获得校奖学金。母因子荣人之常情，但说这些时雨荷妈妈只是轻描淡写而过，好像一切本应如此，不足挂齿。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我渐渐了然她内心有太多的顾虑，足以湮覆她本享有的这些幸福指数。

近二十年来一个六口之家总维系着一种原始且传统的农耕时代的生存方式。一切以土地为重，只是男耕女织有了升华版。她不仅要尽女人的家事，也要随公婆从春忙到秋，泡在土里，透支青春，耗竭心志，消磨自我，直至完全打造成一个深深嵌入地下的楔子。所以她很向往冬天，只有这时候才能安生养性，慢慢恢复自我。

民以食为天，土地是生存的资本，大道至简，但旱涝不保收的价值取向让还年轻的她无所适从。若只是为了生存把自己交给土地，抑止自我膨胀欲，那等同于动物，徒有生存的本能而已。

嵌入地下的楔子若历经风剥雨蚀最终会化作泥土与大地融汇一体，幸好她这个楔子一直以来为自己保留着一抹顽钝，就算公婆费尽周折，潜移默化也无法削减她的执念。

所以当她告诉我，就在昨天公婆在她的说服下终于将她从土地里解禁，冲出桎梏的那一刻，她像获生般，不再与冬天缠绵，只想即刻拥抱春天。她拉起丈夫的手像私奔出逃的痴男信女，说好明天就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活法。

不要怪罪漫长的冬天豢养了一批盼春又恋冬的人。他们一边拿春天自圆其说以求心的平衡，一边缱绻在冬令里甘于修复自我。生活惯常，岁月不减，善于洞幽察微的我总不能无视某些诟病滋生繁衍，涉笔成文也算是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