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

虽然昨晚打电话咨询了医生，得知母亲发点低烧是正常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今天便又回了趟老家。

到老家时，母亲正坐在堂屋的沙发上，两手抱着个电捂子，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看到只有母亲一人在家，我就知道父亲一定又是跟着哥哥宰杀过年猪去了。我根据昨晚医生跟我所说的，先是告诉母亲不要再吃那种早晚各两粒的二甲双胍了（因为吃这种药会刺激胃，医生说母亲觉得心里难受，其实就是胃难受），而改吃一种早晚各一粒的奥美拉唑（我才从药房买回来的），然后又叮嘱母亲不能吃稀饭和烫饭，要不然血糖会变得更高。

一开始我大声地跟母亲说话，因为她听力不好。等到我替母亲戴上助听器后，我还是大声地跟她说话，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时母亲便对我说：我能听得见了。接着又感叹道：我生病，害得你们一个个往家跑。说着眼眶里又湿润了，并用手里的电捂子擦眼睛。我故作咋呼地嚷道：耶，这水捂子怎么能擦？要擦，我把餐巾纸给你。

在我的询问下，母亲告诉我，她主要的毛病就是感到心里难过。以前腿疼的时候，她还能抵抵，不能走路，就拄棍子。可现在心里难过，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我就跟她说，要按医生讲的，按时吃药，多喝水，少吃荤，慢慢就会好的。

我和母亲唠叨没多久，姐姐也来了，开始烧中饭。母亲又急着在一旁指导，一会儿说要煮多少米放多少水，一会儿又说把冰箱里的鸡呀鱼呀端出来蒸蒸。不久父亲也回来了，可中饭还没煮好，他泡了碗锅巴吃了，便又忙着走了。我们吃过中饭后，姐姐洗好锅碗，也急着走了，她要赶去超市上班。

但我却没有急着走，我想留下来陪陪母亲。大雪过后是大寒，大寒过后又是连日阴雨，气温仍旧较低。我怕母亲干坐在那儿冷，便把装满鞋的电火桶收拾了出来，插上电源，想让母亲边烘烘火边看看电视。可母亲说电视坏了，放不出来，我试了试，果真如此。我就又换上了另一台弃置在墙角的旧电视，这下放是放出来了，只是原本的彩电变成了黑白的了。

我和母亲烘着电火桶，边看电视边说说话。母亲对我说：你不要老是在这儿陪我了，老大店里那么忙，你去给他帮帮忙吧。我说：他忙不过来，少赚点钱不要紧。你生病，我在这儿陪你更重要。母亲便告诉我，昨天小舅来了，她跟小舅说自己老是生病，没精神，恐怕不行了，可小舅说她瞎讲，说外公活到七十六岁，外婆活到七十八岁，她就是像他们一样的话，也还要活十多年。母亲又告诉我，今天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又觉得心里难受，便跟父亲说，自己不晓得可行了，父亲就说了：你要是走了，我肯定也活不长了。母亲就跟父亲说：我要是走了，你就慢慢地活嘛。

听了母亲的这些絮叨，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母亲一生病的时候，就精神不佳，总爱絮叨这些。但我还是给她鼓劲，跟她说：你哪能死呢，你死了，哪个烧给老头子吃？哪个替老头子洗？你多活十年，老头子就能活到九十岁。我又说：你老了就是这样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前一阵子腿疼，现在腿要好些了，心里又觉得难过了。你呀，就是这么回事，有的拖！

我见母亲烘着火桶抱着电捂子，眼睛不时地眨巴着，想要睡觉的样子，便叫她到床上去睡，可她却说不睡。当她过一会儿就叫我回家，说是晚了就坐不到车子了时，我就说：我喊你睡觉你又不睡，我陪你讲讲话，要不然你坐这儿睡着了，就冻了。

终于到了我该动身的时候了，迟了的话我还真怕坐不上公交车了。当我告诉母亲我要回去了，叫她注意不要坐在这儿睡着了时，她却说：我也要起来，去喂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