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

不由想到那个圆规一样的女人，多少有点心酸心叹，时间和现实的改变是残忍的，然而，我还是要把这个名头加在巷尾那家豆腐店的老板娘身上。

卖豆腐实在是很辛苦的营生，尤其是对一个寡妇，还带着个半大儿子，没有对生活足够的韧性和善念，很难支撑起诺大一家店面。

她姓杨。

杨秋菊嫁到这间店面来的时候，真正是秋天里一朵清新的雏菊，带着点野性的娇媚，蛮横的羞涩，和丈夫一起撑起这爿夫家祖上留下的豆腐店。小店生意很好，不仅因为豆腐好，还因为秋菊漂亮，一笑一口小虎牙，生动俏皮。秋菊说那是小时候打猪草摔的，上天真是眷顾，生生摔出了一口漂亮的小虎牙，说个“不”字都让人欢天喜地地接受。街上好多老少爷们儿都爱上她家买豆腐。酌两口小酒，佐一碟花生米，就着点无关痛痒的插科打诨，消磨小半日光景，家里的婆娘尽管眉毛眼睛斜着看，豆腐店就是热络络的。

秋菊的豆腐好，但命却不好，小儿两岁那年，男人死了，有好事的街坊就等着看她的落魄。漂亮女人总是身不由己容易惹上是非，尤其是能干的漂亮女人，要是哪个女人的能耐大过了丈夫，人们的舌头就不会饶她，总要挑出些毛刺来，扎得你难受。秋菊就被人挑了好多刺。秋菊知道人们对她的复杂情感，由羡生妒，由妒生恨，归根结底，还是羡，所以，她仍是拿着十足的架子让别人去嘴碎。曾经有个小媳妇儿，端着半盘瓜子在秋菊的店里唠嗑，女人之间，尤其是经历了点故事自己又在故事之中的女人，难免会把心底儿那点秘密和盘向示好者托出。秋菊满心希望着交个可以谈真心话的女友，说了些女儿时候的悄悄话。第二天，那个女人就把用半盘瓜子换来的秋菊的秘密公诸于众了。

一个人的被尊重是带有两分不被人知的神秘感的，一旦你那点神秘被撕破，人们就可以不把你当回事了，可以叫你什么货色。人们虽然背地里骂她，但还是喜欢上她这里买豆腐，因为称头足，味道正，这是流言诋毁不了的事实。

秋菊的豆腐总要留一小碗，每天晚上给后街的陈阿婆送去。陈阿婆无儿女，老伴走得早，是可以进敬老院的，但阿婆不愿去，村里都来做了好多回工作，你说多了，阿婆就装着听不见，不理你，也就由她去了。

这天，秋菊端着豆腐正准备敲阿婆的门，听到里面有声音：“不是我不愿意去，我要是走了，秋菊怎么办？一个寡妇，还带着个儿子，多不容易啊！这些年，我都拿她当闺女了，帮不了她，就想多陪陪她。那丫头，心眼儿好，但就是直，和其他女人总是合不来。给她介绍对象她不理，一点不让人省心……”这个貌似坚强的女人哪里听得了这样缠绵的软话，双腿灌铅似的，横在门槛外进退不得。

阿婆哪里知道，秋菊昨天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原因是对方不同意带着阿婆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