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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象记

作者: 蒋蓝2016/01/14情感美文

设想一下,当一头大象与一只竹象狭路相遇,会发生什么?

大象宛若垂天之云,旁若无虫地走过去;竹象则浑然无觉,因为它根本看不见山的移动。谁是模仿者呢?模仿是对一个形象产生喜好并且想证明自己也可以做到甚至有些方面能更超出,让自己产生共鸣而触发了模仿动力。就像那些美容的女人。另外一种模仿,就是根据想象,已经可以从容驾驭和已理解了客体,后来者渴望芝麻开花,创想更多的发现。看起来,是竹象模仿了大象。

四川的竹海铺天盖地,笋子虫主要为害毛竹、篌竹、刚竹、红竹、淡竹等竹笋、嫩竹。由于它只吃竹笋,反而让人想起“肉食者鄙”的古训。尽管如此,金黄色的虫子呼啸而过,成了闷热夏季里透来的一缕吹拂童年的凉风。

上世纪70年代之前,没有玩过笋子虫的南方孩子恐怕没有。

在收割稻子的时节,城市里常常见到一些卖笋子虫的孩子,进城来卖几个“耍耍钱”。他们手举串着笋子虫的竹签作标识,要扛一个草把,上面插满了两尺长的细竹签,像个刺猬,腰杆后挂一个竹笆篓,装满了呜呜作响的笋子虫。好便宜,一分钱一只。最常见的玩法是把笋子虫的一只大腿活生生掰断,用竹签穿进,拿在手上或插在一个地方,就像一个自动风车,一摇,笋子虫会不停展翅做圆周飞行。呜呜呜——它们飞时的声音,也会产生一股小小的轻微凉风。孩子乐不可支,孰不知这呜呜的风声,也许是它的哭声呢。

细致一些的女孩子不喜欢暴力,她们用一根细线拴住笋子虫的长鼻子,另一头拴在细长的木棍上,用手指转动细线,肉笋虫就会张开硬壳,伸展软翅膀嗡嗡嗡飞舞。有些虫会偷懒,飞一会就停下,再转动细线,它就又不得不重新飞起。笋子虫可以长时间飞舞,但有时却半天都不动,或者刚张开翅膀就又收回去了。孩子们玩的时间一长,也琢磨出一些秘密:根据笋子虫脑壳上的图案,判断它的飞行能力。如果头上的黑色图案像长矛尖,最能飞;如果像山形,比较笨;类似木桩图案(就是梼杌)的介于两者之间。孩子的理由很简单:头上有长矛尖,冲杀有力。而头上背着“一座大山”,压迫太重,孙悟空自然飞不起来。这种说法是否有道理,至今不得而知。但那时候,一般而言确是头上有长矛图案的笋子虫胜出。

笋子虫飞上半天,如果喂它一点竹笋或者水果,能活好多天。据说不能喂西瓜皮,要拉稀而死,估计西瓜性大凉。笋子虫的最后结果非常一致,筋疲力尽,一命呜呼。接着就是烧笋子虫吃。我通常都是先把笋子虫的屁股翻开,去掉肚里的东西,再加几颗盐巴,塞进笋子虫的腹腔,再把笋子虫放在竹叶火上烧,几分钟便散发出浓浓的香味。急不可耐,连灰也来不及拍,便塞入饕餮之口。那香味儿,至今梦中流口水。

我是亲手捉过笋子虫的。时间选在清晨,趁虫儿们还在安静吸食笋汁的时候。有时一根竹笋上,就麇集了四五只。但那时尚年幼,捉一次也就十几只而已。

70年代初期,有次父亲带我去川南的县城出差,路经一个小镇吃午饭,终于见到小馆子出卖的油炸笋子。师傅烧开一锅水,把笋子虫放进开水中活活烫死,在这一个挣扎的过程中,它体内的脏东西会大量流出,即是“屁滚尿流”。待笋子虫死后从开水里捞出,油炸、油煸或干煸都可以。我一再央求,父亲点了一盘,一毛钱。他说,你不尿床,多吃无益,吃多了上火。记得那一年我10岁,一晃30多年,再没有见过笋子虫。

2014年盛夏的一天清晨,我和夫人开车到洪雅县高庙镇赶场,那是一个被森林、竹海围合的山间古镇,海拔1000米,至今保留了逢二、五、八赶场的风俗。

山中之雨说来就来,瞬间把喧闹的集市冲散,只剩下几十个卖菜的老人和小孩,他们没有雨具,孤零零待在雨中,低头垂目,与自己出卖的山货对望。

我突然看见了笋子虫。一个老太带着孙子蹲在一个竹篓前,斗笠不济事,他们浑身湿透。竹篓里至少有上千只笋子虫,硕大、油亮、强悍。一问,两毛钱一只,我要买100只。小孩很是激动,亲自点数,最后还赠送了5只。婆孙俩用一个蛇皮口袋装好递给我,问:“是做药吧?”我说,嗯嗯。

我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它们。

笋子虫在有些地方叫笋蛆、竹虫、竹蜂、笋蠄、象鼻虫,学名叫竹象,名字极美,却是危害竹类的主要害虫之一。竹象鼻虫有竹大象甲、一字竹象甲和小竹象甲三种。它的幼虫才是笋蛆,生活在竹根下的泥土里,白白胖胖,挖了焙干放油炒,又酥又香,是古人佐酒佳品。成虫全身黄黑相间,形成美丽的花纹。每翅具有纵纹九条。它们有一身的硬壳和六对带尖钩状的足。它是自带钢钻头,十分轻松就可以在竹笋上钻个洞,狂吸竹汁。被笋子虫吸吮过的竹笋,过不了多久,就会从钻洞那里断掉或烂掉。

笋子虫具有一种本事:装死。这叫“假死性”,多集中于竹笋上,在清晨或黄昏时不甚活动,这就是捕捉的最佳时机。还可根据幼虫为害捕捉,被害竹笋尖部枯黄,尖叶柔软下垂,可用手指拧一下竹笋端部之下,如果很软,内部大多有虫,用利刀自下切开笋壳,很容易取出幼虫。

不久前,偶然读到王德奎先生《评朱学渊的上古史大统一》一文,提到了学者朱学渊曾经在四川生活过,“搞上古史大统一研究探索,算是一位很特别的科学家”。文章举例说:“例如远古的四川人叫蜀人——从人类的源语或母语学可以推证:蜀人得名与烧烤有关——即蜀人是最早吃熟食的人。四川的竹林中,爱出一种叫笋子虫的金黄色的昆虫,在火上烧烤,会发出‘苏苏苏’的声音,非常好吃,而且香味扑鼻。原始的蜀人扎堆吃这种烧烤的时候,随着烧烤发出的‘苏苏’声,有人最先学着喊叫出‘苏苏’声,接着大片人群也附和喊叫出‘苏苏’声。这就是蜀人最早的源语或母语。后来这类现象成为了一种习惯,外来的原始人群见之,也把四川这里的原始人叫‘苏’人或‘熟’人。再后来源语或母语变成了语言和文字,‘苏’人或‘熟’人的叫法,被规范为了‘蜀’人。”

对此奇妙的考证,不是推理小说了,而是像志怪,我学力不足,不敢置喙。

记得那天离开高庙镇时,雨停了。在停车场我又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扛着一个草把,挂满水珠,上面插有十几个笋子虫,像琥珀。他要卖5毛钱一个,我想了想,还是全部买下了。娃娃很高兴,一转身就跑进了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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