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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妹子

作者: 吴建华2016/01/09亲情文章

三妹子耳背,但目光敏锐,别人细微的举动也难逃她双眼的扑捉。所以,在她来西安之前,县城里的小妹就打来电话说:“哥呀,三姐她自尊心很强,跟她说话一定要真诚,满脸带笑,要不然她转身就走了。”果然,三妹子来的时候很高兴,她是侄子开车送来的,她说一路上都在穿山洞,一会儿天亮了,一会儿天黑了,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程。

我带她去公园里散步, 想给她拍一张照片,一张让她满意的照片,然后把照片放大,让她带回家去常常看,常常高兴。三妹子是我们家里的有功之臣,几十年前,我们兄弟姐妹一大串都在上学,她因患过脑膜炎,听力不好就在家里陪父母干活。她干活时,扛一把锄头,斜挎一个草篮,既伺候了地里的庄稼,又养大了圈里的肥猪,让我们在宰年猪的当天,每人会分得一截油香满口的猪尾巴。秋天草黄,她把辣椒续成长串,把芝麻杆倒过来敲打,把柿饼晒干上霜,让我们装进书包里的干粮,有微辣的,有沾满芝麻香的,还有柿饼夹心甜的。漫长的冬季,她在生产队里修田造地,歇火的时候总在做针线,当针尖在头发上悠悠刮过时,她总是满心期待,使我们兄弟姐妹坐在教室里,鞋里有垫底,胳膊上有袖套,破衣服上还有完整的补吧。

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给她说,我要去上大学了,她说:好嘛,哥!

我小妹接到录取通书的时候也给她说,她也同样说:好嘛,妹子!

我两个弟弟接到录取通书的时候,她还是说:好嘛,兄弟们!

许多年间,她都像她手里的锄头,播种希望,耕耘收获;更像她肩上的篮子,装着自己的心思,却包容着别人的愿望,表现得无怨无悔。她到了二十五岁,忽然想起该嫁人了,天不明烙一块干粮去神河镇找瞎子算命。

她出嫁那天是我流着泪水给她梳好了长长的黑发。

一转眼过去了几十年,先前他孩子小,家务重,她舍不得时间出来走动,但每年年底我们都会得到一块她亲手喂养出来的猪肉,甚至一方老豆腐,或者一包干竹笋。我们兄弟姐妹多,谁什么时间过生日,她总是记得清清楚楚,近处的她会上门祝贺,远处的她就打电话,我的许多生日都是因为接到她的电话才而忽然记起。后来她的听力差了,电话不打了却有板栗、核桃、瓜子之类的吃货给我留着。

我们在公园走了长长的路,我大声问她是否走累了?她说不累,说在家里捡拐枣,翻山越岭不知跑了多少路,也不觉得累。她说捡下的拐枣,在家门口每一斤只卖一元一角钱,拉倒15里外的神河镇,一斤可以卖一元二角,就为了多卖一角钱,她用架子车把拐枣拉上,行走在曲曲弯弯的乡村公路上。我能想象出上坡的时候,她是如何匍匐着努力向前,迎面驶来尘土飞扬的车辆,她又是怎样拉下帽檐躲避而过。我担心她的安全,她说自己听力差,就尽量走到路边,遇到上大坡,她拉不上去就在路边商店买人家一样东西,然后请人家帮忙推车。

她嫁人以后日子一直过得恓惶,条件差,孩子小,又偏远。三口人住一间半土屋,做饭烤火把房子熏得惨不忍睹,却四面透风,一晃过去了二十多年,前年在二弟的倡导下,我们下了决心凑钱为她建房,在镇政府和亲友们的合力支持下,新房终于有了眉目。

我给她说,以后捡拾拐枣,就近变卖算了,跑得太远伤身体,又不安全。不料她说,“我用自己卖拐枣的钱在神河街上买了一捆火纸,还有一挂鞭炮,一条香烟,搬家的时候好用。”

我大声问:买火纸干什么?她说:哥你忘了?我们的父母苦一辈子,我的公公婆婆苦一辈子,我要在搬新家的时候敬他们,谢他们,给他们说,大家帮我把新房盖好了,请他们放心,我高兴呢!

我一时语塞,抬眼看妻子,妻子正抹一把泪水。

她来我家这几天,天天都要找活儿干。

其实,我是让她来享受暖气房子的,她闲着无事,就让她帮编辑部装杂志,她装一阵去邮局送一阵,还说,我赶快装,装完了好回家。我们说没有任务,这些活儿常年也干不完。她就流露出十分不理解的表情。据说,自从她耳背以后,脾气是大不如从前,我害怕她情绪不好。

我给她拍了许多照片,我自己感觉不满意,找不到她当年眉目清秀、白皙瓜子脸的风采,她却高兴得合不拢嘴。但是,我从她的笑脸上看见了父母长相的轮廓,联想起父亲的坚毅、母亲的善良。我也同时在想是否人到中年以后,长相就在往回返?越来越像父亲或者像母亲?

可能我的情绪多少有些变化。

她说:哥呀,你不高兴?

我说:高兴呢!

她说: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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