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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作者: 孔亮2014/12/06亲情文章

爹回来了。

爹像极了刚从江湖恩怨情仇里被魔教追杀的丐帮汉子。他那一顶黑白相间又污浊粘稠的长发,很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般恢宏。

他是打出租到家门口的,门上大锁漆皮掉尽已是生锈的。回家路上碰到亲家,被扭进理发店把飘逸长发剃光,亮亮地,像刚入佛门。

爹是个大侠,手里拿着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木棍,黑糊糊地,颇像打狗棍。打狗棍在江湖很有名气,在丐帮是圣物,他以棍柱地,很是威风。

大侠风范旁人是学不来的,就像谁也学不来爹那气势,是透着醺醺然异味,他穿着灰不溜秋地短袖,下身裤子也脏兮兮地,令人怯步。

大侠是孤傲的,爹也应是。像佛门弟子一样,被挡在已是破败不堪的老屋外。

老屋已不再是以往有亲情的家,倒像是阴冷冷的地窖,在这闷热夏日午后,透着一股凉。

老屋老了,屋顶或多或少长着那片青苔地也在没被后羿射完的日头下,吐着焦黄舌头。被黑漆覆盖着两扇木门,从中间咧着大嘴,似是讥笑门外那人。暑风在满是杂草乱花地院子里,打几个旋儿。又灌入木门嘴里,喷着爹残留着几捋长白胡须。

他点了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吸着,很是心不在焉:院墙似是有些矮,厨房土柸东掉一块,西缺一片,透过缝隙,院内一览无余。老屋太破旧的,那窗户上薄薄几层报纸也被这热风吹烂,窗户上头,屋壁上青砖碎了一片。不过老屋与厢房间,那一处墙壁下歪歪斜斜写着:天地之位,还残留着住过人的踪迹。厨房里顶着大木头,似是支柱,看样子厨房是快塌陷的。以前那葡萄架已被一大片荒地取代。

爹淡淡看着,脸上看不见甚么表情,他任凭烟头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又被残忍地落在地上。在残烟还未散尽时候,一阵悉悉窣窣脚步声从过道深处传来。

过道并不宽,倒是很窄,午后的暑气很闷,斜斜日头晒着邻居白瓦瓦墙壁,又投下好大一片阴影。就在阴影不远,两个姐姐交谈着,冷眼闷声过来。

爹有些拘谨的,他很不自在咳了声,眼神满是惧色,他左顾右盼,游离着,舔了舔被热气熏的皱皱嘴皮。他咽了口唾沫,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大姐没说话,她冷冷看着爹一眼,又避了开去,这一避开,她眼角略微有些湿润。二姐拿着钥匙,利索着打开门锁,推开残破木门,便走进院内,她性子刚强,是刀子口豆腐心的。

老屋就在面前,在大姐二姐进门时候,爹也紧随其后,他身子大不如前,走路一拐一拐的,又慢腾腾地,他也老了,脸上皱纹很多。二姐顺手打开厢房门,一股霉气冲入鼻息,二姐咳嗽几声,拿着老屋里破扫帚,刷刷扫着已久不住人的老屋有些凹凸不平地上尘土。她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闷声扫着。大姐拿着破桶去邻居家拎了桶水,将屋内擦拭一遍。

老屋空荡荡地,连床铺也没有,屋内线路也被拆去,那照明灯也省得,只能在木板上委屈一夜。爹轻叹口气,叹声很小,生怕儿女知道似的。他就拿着几件破衣,手里揣着二十块钱,浑身上下臭哄哄地。二姐扫完老屋,便转身离去。她头也不回,像见到陌生人那样,唯恐避之不及。爹怔了一怔,嘴上含糊着:"霞……"那个"霞"才出口,二姐背影已消失在老屋外,隐隐约约脚步声证明着二姐刚刚离去。

爹无奈坐在地上,又拿着一根微皱的烟,大姐擦拭老屋太久,她直了下腰:"你别再抽了,省点钱吧,多想想你儿子。"她那责备声音也没温度。爹迟疑一下,便将皱烟放入满是灰尘口袋。大姐终究也走了,她抛下那句:"我一会就来给你送饭。"就急匆匆走了,就像老屋是有霉气的,生怕招惹上她。

爹静静坐在地上,他环顾老屋一遭,叹了口气,又伸手拿出微皱的烟。火柴嗤的一下燃将起来,顺着火苗迅速将尼古丁与烟纸包裹着,在爹紧一口慢一口吸声里,渐渐烧将灰烬。

午后斜阳渐渐沉入不远处那连绵西山顶上,傍晚暑气也是闷热的很,屋内黑乎乎地,爹点了根细蜡,把蜡油滴在木板上,轻轻一按,任凭细蜡在噼啪声中,渐渐小的。爹太热了,他不愿待在像蒸炉似的老屋内。他倚着热气未散的墙壁,抬头看着天上。从午后到傍晚,儿女们走后,老屋谁也没来,连跟爹有间隙的大舅舅也没上门。

其实爹是在娘病逝一年后,就突然卷着草席钱离家出走的,村人大多流言蜚语,说他有个相好的。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相好或者为何跑路,儿女们还没问,他也懒得说些甚么,毕竟是见不得光的,

爹坐在院里,抽着已剩下不多的皱皱烟卷,心里想着:"这次回来,就大干一场,到年底买几头猪,养大些就卖钱,娃儿也渐渐大的。"他又自言自语着:"这次就不出去了,好好做人,不去外面混了,把钱攒着,娃儿大了,该娶媳妇的。"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轻轻踩灭,仰头看着已是如墨色一般的天上,熙熙攘攘挤着数也数不清的星星。那些星星眨着眼,像在天市赶集似的,如柳絮又若丝绸云裳缓缓流过。院内土蛙,联络着好大一片曲子。偶尔的,又被掠过一两颗贼星打乱。

噼啪声中,细蜡即将熄灭,像落泪似的。吱呀声中,木门开着,大姐端着稀饭咸菜馒头,她将稀饭放在木板上,爹想要拿着馒头,被大姐一顿说叨:"你咋不洗手类?脏手吃了不干净。"爹怯懦着,步履蹒跚着走到水池,洗了洗手,他接过馒头,就听大姐说:"你还知道回来啊。"爹怔了下,拿馒头的手也僵在半空。大姐没有再说甚么,她丢下一句:"明天我来拿碗,你吃完就别洗了。"就出了老屋。

爹迟疑着,他看着手上馒头,又看着木板上那一大碗稀饭以及咸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馒头软软的,好像刚溜过,稀饭也热乎乎的。爹坐在木板上,他饿极了。

二姐是紧随着大姐脚步过来的。她夫家还算富裕,是米粥馒头以及炒白菜。二姐对爹当年出走多少有些不满以及恨意,她看着坐在木板上狼吞虎咽的爹,眼角渐渐有些湿润,大姐白天在她家商量怎么赡养时,叹着说得那句:"毕竟是个爹。"在心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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