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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另类记忆

作者: 陶安黎2014/09/28生活随笔

那天,在一家机械企业采访,从他们的宣传册页上,我看到一张合影,其中一个人觉得特别眼熟,脑海中迅速浮出了一个名字。尽管与这个名字相隔了四十年的光阴,但我相信我的第一感觉没错。随后我对企业负责人说出这个名字,得到了证实。

我想,如果我们互换一下角色,他一定不会这么快认出我。况且他现在也是一家大公司的副总,阅人无数,不像我,始终过着一种简单而重复的生活,见到的人,经历的事,能记住的一般都忘不了。

我的这位小学同学似乎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材料,他比我们这些同龄孩子高半头,从气势上先压倒了我们,不过从照片上分析,他现在的个头应该和差不多了,这让我稍稍找到了一点可怜的平衡。记得小学一年级第一天报到,老师便委任他当了班长。下课后,我悄悄喊他一声“大班长”,他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他写作业的时候,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写在田字格上字十分工整,令我徒然地羡慕。

我曾写过不少关于童年的记忆,其实仔细想想,我的童年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炫耀的。谈不上“美好”,更没觉得“天真烂漫”。那个年代工厂的子弟学校,基本就是一个字——乱。而且“熊孩子”特多。像我这样体质弱的孩子是注定要受人欺负的。好在我胆小,不怎么惹事,除了几次我考试成绩比班长好,他的几个“粉丝”为讨好他,用“压摞”的刑罚把我压在地上喘不过气来,其他的一些小打小闹也不在话下。

现在经常在新闻上看到老师体罚学生,我小时候老师是不敢打学生的,倒是学生经常打学生,而且打得很厉害。

有个姓黄的同学,和我们一级,但不在一个班。他个头很矮,蜡黄的脸,倒八字眉下的一对小眼睛很凶。同学们都怕他,因为他打起架来不要命,而且下手特别狠。老师也拿他没办法,顶多把他的家长叫来。他爹对他管教不可谓不严,听说还把他吊起来打过,但他却越打越皮实,越打性情越乖戾了。我很庆幸没和他同在一个班,尽管我们班也有几个捣蛋的,但比起他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有一天刚拉了下课铃,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班。先在门口晃了两圈,然后走进来,好像随机选了坐在前排的一个同学,指了指他,这个同学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一脸的惶恐。他似乎很喜欢玩味这种惶恐,笑嘻嘻地盯着他。正当这个同学被他盯得不之所错之际,他一拳打过去,这个同学立刻捂住鼻子,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课本上,瞬间洇了一片。

这还不算完,他又把流着鼻血的同学拖出了教室。残忍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纷纷跟出来看热闹,我也是其中之一。后来我在《动物世界》中看到了相似的一幕。猎豹在追踪斑马时,所有的斑马都在狂奔,但只要猎豹咬翻其中一匹,其余的立刻安静下来,该吃草的吃草,该蹭痒的蹭痒。

这位倒霉的同学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姓黄的同学踢打着。他很会打人,击打的部位都是人体疼感最明显的地方。他好像十分享受打人的过程,一直笑着,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像猫戏耗子般,有时挥拳故意虚晃几下,把对方吓得左闪右躲,他却停下来,对方稍一懈怠,他又重重打过去。

课外活动时间是十分钟,他也整整打了十分钟。同学的脸上凸一块,凹一块,红一块,紫一块,身上全是土。开始还哭,后来麻木了,一声不吭了。整个校园静悄悄的,只听见噼里啪啦打人的声音。

上课的铃声终于响了。姓黄的同学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和一旁一个观战的孩子勾肩搭背地离开了。事后我才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好朋友,是被另一个学校开除的,这天来找他玩,他为了向他的朋友抖抖自己的威风,随便找个同学打给他看。

这事过去了很久,我依然后怕着。如果恰巧我坐在前排,说不定倒霉的就是我。在寓言中,狼吃小羊还要找些理由,而强者欺凌弱者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常想,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他的这种残忍从何而来呢?我想这不仅仅是教育上的失败,似乎也无法简单地归结于时代和环境。

三年级的时候,我读了《三字经》,那时不是作为“国学”来诵读,而是充当“反面教材”批判的。我是批得最带劲的一个,尤其对开篇的“人之初,性本善”一句,更让我口诛笔伐。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一个人天性中的残忍。

童年的记忆是凌乱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了照片上的这个现在是企业副总当年是我们班长的人,竟然牵出了这样一段回忆。其实这个事件和班长毫无关系。

及至后来,在书里和电影上看多了“七三一”、南京大屠杀、中美合作所、奥斯维辛以及在当今媒体上时常报道的暴恐组织、极端武装的杀戮和各类刑事案件,然而,这些血腥并没有冲刷掉那个黄同学笑着打人的场景。只要这种人对人的残忍并没有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减少,只要人性还没有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得到提升与进化,世界的大同依然是一个遥远的乌托邦。

再后来,我和班长分到了同一个学习小组,接触得多了,慢慢地成了好朋友。而那位姓黄的同学也不见了。随着他的消失,校园太平了许多。我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直到小学毕业。

参加工作后,偶然间听说那个姓黄的同学进了监狱。也许,从他打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样一种归宿。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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