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艾成菊

刚入九月，我家窗下那株被邻居们叫了小半年的“艾蒿”，就欢欢乐乐地开花了——它本雏菊。

它未因误解而生怨，却用数百朵芬芳回报了我的挚爱。质本为菊，任谁说“艾”也无济于事，唯有花朵是最好、最有力的证明。

我爱花成瘾，爱菊更甚。

每到仲秋，都会约上三五好友去公园赏菊。搬到桥北新区之后，便常去辽河公园散步。辽河公园北侧大坝下面，有一片绿化地。几年前稀稀疏疏地栽了一些五角枫，树间的空地栽了绿草，还很随意地布了三两条石板甬道，后来那片草地变成了一片菊花园。

最西面一片是深紫色的小雏菊，手指肚大小的花骨朵密匝匝缀满细碎的枝头，你拥我挤，争相绽放；往东中间部分，是紫红色小雏菊，一样的繁盛。这两个地方没有树木遮挡，花朵虽小，却因为繁密，颜色统一，远望极美，像紫色的雾覆盖在绿草地上。微风徐来，紫雾便波涌一番。最东面的一片有些特别，深黄、浅黄、粉、红、白、橘色，大概有七八种颜色的菊花混在一起，且有的花朵大，有的花朵小，有的植株高，有的植株矮——用五光十色和色彩斑斓来形容显然不够，可是我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看到的情景。不知是谁独出心裁，将菊花栽出了这样的效果，真是难为设计者了。我像一只贪婪的蜜蜂，眼到心到手也到，边看边拍照。

那日秋寒瑟瑟，无人赏菊。清冷的傍晚，只有我在菊花旁流连忘返，仿佛那大片的菊花单单为我而开。看它恣意地开，忘我地开，不在意深秋的清冷，不在意人们的赞美或诽谤，我突然释然：这样坦荡的生命，即便明天就被寒霜摧毁，又有什么可惜呢！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实在舍不得它们枯萎在冰雪下面，却又无法全部收回照顾，我拣花株密匝的地方挖了两株紫色雏菊，拿回家栽到了花盆里，虽然一冬无花，苗株却很健康。

第二年，我把它们移栽到窗外。到了9月，菊花应时而开，紫色的小花朵，娇美沉静，是我期待的样子。

去年春末，我发现一株雏菊的根须处发了新芽，于是悉心呵护，那细枝嫩叶渐渐长大。邻居们从栅栏外看到它，总把它误认为艾蒿，还七嘴八舌地发表一些议论。

端午节前，他们说：“看看人家，在自家园子里栽一棵艾蒿，过节省得上山采了。”

端午节后，他们看着一天天长大的雏菊，更加感慨：“你说这养一棵艾蒿干啥，多遮园子！”

也难怪，这株菊从外表看与艾蒿别无二致：叶片长圆而炸裂、颜色暗绿，可不就是一株野生的艾？只有我知道它本质是菊，但人们问得多了，我也就不再解释，只精心浇水、除虫，期待那“艾”以花的形式告知众人它“菊”之本性。那雏菊便从主茎上发出很多枝杈，又从枝杈上生发枝杈，越来越茂盛。到八月末，它已经有数百枝杈，高达一米，很像公园绿地上修剪成型的树丛。

从栅栏外经过的邻居们，左瞅瞅右瞧瞧，啥也不说了。此时的雏菊，再无艾蒿模样。但繁盛的枝杈依然无花无蕾，还是让人无法判断。

我心里有底：等着吧，等着“我花开放百花杀”。

果然，九月初，数百枝杈上挂上了无数花蕾。中旬，它便欢快地盛开了。奇怪的是，去年开的还是紫色花，今年的花朵却全都是奶白色了。

管它什么颜色，只要它是菊就足够了。

看着每天蝴蝶、蜜蜂绕着百八十朵花儿飞舞，我开心之余，觉得让花朵们自然凋谢太可惜了。于是，在花朵开了两日后，就采摘下来，放置室内阴干。到深秋落雪，我采摘完全部花朵，制成了足有半斤的菊花茶。

端一杯放了冰糖的菊花茶，临窗望着园子里的雏菊。它的叶子黄了，却没落下。数百枝杈坚挺如剑，在雪中讲述我养艾成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