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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散文适合摘抄

2023/03/14优秀文章

优秀散文适合摘抄(必读9篇)

旧时的乡下婚礼

文/马东芳

旧时,乡下娶新媳妇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就是装饰新房。新房墙壁四周得用白纸裱得白亮亮的,房顶墙围用花纸裱上,再把窗户糊上一层粉红的薄纸,映得白亮亮的墙,新崭崭的箱柜桌椅粉粉嘟嘟的,整个屋子便荡漾着喜气新气。

迎接新媳妇的娶亲队伍一大早就要出发。待临近中午时分,新郎及亲朋好友前来帮忙贺喜的人,便前前后后奔出家门到远处悠悠地张望,盼着那辆迎了新娘的车的到来。用来迎亲的车通常是马车,拉车的马头上戴着大红花,车上搭两个席做篷子,篷子前后都搭着蓝色的布帘,篷子上挂着大红花,新媳妇就蒙着一红盖头坐在车篷里,一路上什么也看不见,而外面的人也只知道是新媳妇的车过来了,难见新媳妇之芳容。马车走得慢,悠悠荡荡坐在车里面的新媳妇,一路上自有充足的时间细细品味即为人妻的那一份激动与幸福。

远处已隐隐有爆竹响起,自家的小孩子便由大人引领着去抢摘新媳妇马车上的大红花,据说那花儿能给孩子带来幸福与吉祥,自觉无此缘分的孩子便早早爬上新媳妇的炕上乱踩乱闹,急急地等待着新媳妇进门的那一刻。新媳妇进得家门的时刻,几乎一个瞬间,小孩子顾不得看新媳妇,只是你争我抢地把糊在窗棂上的粉红的窗纸打碎,一个格也不放过,而且打得越烂越好,习俗如此,究竟为何不得而知。

新媳妇终于进了夫婿家的门,便是高潮迭起的时刻。喧闹的人群簇拥着新人拜完了天地,一路笑闹着拥入新房,有人便兴致勃勃地一把掀起新媳妇的红盖头,这时的新媳妇盘腿坐在铺盖全新的大炕一角,静静地什么话也不会多说,被一些谗兮兮的楞头小伙捏来搡去逼急了,一些性情烈烈的,也会上去给他们一个脆脆的耳光。

新媳妇的端庄、矜持、羞涩、娇媚,真是惹人怜爱,就连一些平日里难得开口一笑端着架子的邻里长辈们,也借了3天之内无大小的幌子,忍不住凑上前在新媳妇面前调侃,捡个便宜沾沾,来一次情感的宣泄。

外面院子支起的几口大锅早已腾腾冒着热气,溢着香气,绿色帆布搭起的大帐篷里,已有了碗筷与酒杯的碰撞声,肚子咕咕叫的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开始各自在一大溜桌子旁寻个合适的位子,咽着唾液等着上菜。乡下妇女爱喝几口的,着了机会便试着抿几口辣烈烈的烧酒,精神也来了脸也红红的。小孩子们便吃菜,忙不迭地从浅浅的碟里夹些塞进自己的小嘴里,碟是一会儿便见了底。下一步便是盼着那白胖胖的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和一碗大菜上桌,通常是白菜粉条飘着油花儿,尤其是摆在碗浮头的几块大肉,几颗圆溜溜的肉丸子,更是撩人食欲。

酒足饭饱之后,娘家人抹抹油嘴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这一刻,被留下的新媳妇便真有几份惶惶不安,纵有千般依恋万般不舍,无济于事,泼出去的水喽。这时候的新媳妇才如梦方醒于无助中寻找着自己终身相托的人。而穿戴一新的新郎此时正在团团转地应酬八方来客,尚无暇顾及自己娶来的新媳妇,心却悠悠地系着,忙里偷闲便去新房里看看自家新人一眼,而新郎一进门,则会引起愣头小伙儿及娘们的一阵更大的哄闹,于是新郎便又悄悄退了去,还是剩下新媳妇一个人抵挡着。

夜深了,闹新房的人们渐渐散去了,而剩下一些精力过剩的小伙子,总变着法子,赖在那里,而新郎关门之前必须门里柜里清点一番,以免留下什么"隐祸"……窗外,几个顽固的小伙儿,终究受不住那一份寒冷与寂寞,悄悄退去。不过也真有多情的主儿裹个大衣靠在人家新房门上一夜,第二天新娘一开门,尚在美梦中的汉子便骨碌碌地摔进门来…

追寻梦中那片心灵的草原

文/戴益民

每个人对幸福都有不同的理解。在饥者眼里,幸福只是一箪食;在寒者眼里,幸福只是一炉炭;在学者眼里,幸福只是一本书。其实,幸福是一种感觉而已。

时光的列车飞驰着,无论幸福与否,它都不会为谁停留。生命的脆弱,人生的苦短,常常让人在心中泛起莫名的落寞感。这个世界来去匆匆,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一切终将在时光隧道里被淹没。回眸身后,唯有那些不离不弃的文字给我些许慰藉——那一星半点属于自己的痕迹,让我暂时摆脱了粗鄙、麻木、孤独和恐慌状态。凝视着,梳理着,触摸着,心有所系,情有所依。那蝌蚪一般的方块字如同母亲密密麻麻的针脚,又如同儿童积木堆砌的房子,让我感到由衷的欣慰与满足,这是不同电脑字体的感觉,纸质的触摸带给人的是别样的温馨和喜悦。

英国作家萨克雷说:"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笑,它也笑;你哭,它也哭。"无论生活有多么艰辛,无论人生有多少烦恼和不如意,当每一个早晨和黄昏来临,我依然孜孜以求,除了稻粱谋,便是在网格间打捞、敲击和书写。也许一滴水无法滋润一片干涸的大地,也许一缕阳光无法照亮一片黑暗,但只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我相信,总有一天生活会馈赠给我以阳光般的笑脸。

文学就如同种庄稼的土地,播下种子,收获希望,收获梦想。这是一个追梦的时代。中国梦,你的梦,我的梦,大家的梦。梦想在前,路在脚下。年少时追逐的文学梦,宛如栀子花开,芳香纯白,幽雅迷人。"永恒的爱与约定,一生守候和喜悦。"而今,那个追梦的孩子依然在路上,执着前行。不为别的,只为不死的文字梦想。

如果可能,我愿意做那只草原雄狮。他站在草原上,向着天空微笑。也许身上还带着伤痛,但一点也不妨碍他昂然前行。他的目光依然坚毅,他的脚步依然坚定,他深知前方道路坑洼不平,风沙遮眼,但是他知道——他要去追寻梦中那片心灵的草原。

春日野菜情

文/刘小兵

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走出郊外,绿潮涌动的原野上,随处可见翠鲜鲜的荠菜、嫩汪汪的灰灰菜、苦涩涩的车前草,这些都是味道迥异各具特色的春日野菜。记忆中,这些鲜嫩的野菜,曾经在我家境贫寒的孩提时代,以其特有的泥土气息,温暖了我的心房,伴我走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

记得有一年春天,我正读小学。一天,母亲忙完了农活,采了一大把绿中带灰的"野草"回来,我以为母亲采来是喂兔子的,赶忙拿到兔笼,母亲喝住了我。她说,傻孩子,这些草你不认识吧,这叫灰灰菜,人可以吃的,我是特意采回来给你们尝尝鲜的。母亲还告诉我,春天的大地就是一个天然的菜市场,只要你耐心细致,在田埂上、沟渠边、山岗上,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能采到水灵灵、脆生生的各式野菜。我一听,高兴极了,嚷着让母亲带我去采野菜,母亲爱抚地摸着我的头说,这不是你的正事,你只管发狠读书,妈盼着你早日飞出大山。

晚上,一盆泛着清香的灰灰菜端上了餐桌,我夹上一把,怯生生送入嘴里,轻轻一嚼,滑溜溜、嫩汪汪的,还带着股淡淡的馨香,我连说好吃。母亲看着我好吃的样子,呵呵一笑,边从盆里给我夹灰灰菜,边打趣得说,富养女,穷养儿,是个男娃就不能骄惯,多吃点野菜,才能驱病强身,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考验。话音未落,父亲也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对我说,灰灰草是大山里常见的一种植物,当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它却默默扎根在贫瘠的山野,从不与百花争艳,却以其清香可口的质感,征服了人们的味蕾,给人们的餐桌增添了一道脆嫩鲜滑的美食。长大后,你也要像灰灰菜一样,不慕虚荣,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听着父母朴素无华的话语,我从一盆凡常的灰灰菜身上,深切地感受到父母对我的良苦用心,我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他们的期望,要像灰灰菜一样,不管条件如何艰苦,都要经得起风雨的侵袭,顽强地生长。

后来,我上了初中,到县中学寄宿,父母每月都会来看我一两次,尽管家里条件依然比较艰苦,但每个月,父母总会给我带上一两次荤菜打打牙祭。有一次,恰逢农历三月三,母亲提前一天扯了荠菜,煮了四个鸡蛋,一大早就走了十几里山路,给我送了来。品着母亲用荠菜煮的香喷喷的鸡蛋,我兴奋地一夜没有睡好。

时光悠悠,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山里娃,如今,已走出大山,把根在扎在了城里。尽管时光走远,那年品食灰灰菜的情景,还仿佛历历在目,特别是父母那番语重心长的教导,犹在耳边回响,时时鞭策着我在人生路上,努力向上,奋勇向前。

淡定从容的日子

文/胡靖

父亲刚走的时候,母亲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她不单单是失去一棵大树,而是失去了一份责任,一份寄托。父亲在世时,母亲所有的精力都围着父亲转,惟独没有自己。而现在,她的责任没了,精神支柱坍塌了,她能忍受孤独和寂寞吗,我们都为母亲担忧。好在母亲是一个坚强的人,她知道很多的道理,她的道理都是从她亲身体会中得到的,她不需要书本,母亲不识一字啊。

开头的那几个月,母亲就在家里,神情忧郁时,她总能及时化开。我和二哥离家远些,便想接她出来散散心,但被母亲拒绝了,她说在家里安逸些,她住不惯城里的鸟笼子,憋闷得慌,再说城里什么都要用钱,连水也用钱,不合算哪。我们无法说服母亲,只好让她在家里,好在家里还有一个兄弟和嫂子,可以照顾她,也不至于寂寞。但是,过了一年后,母亲的生活就让我们刮目相看了。

母亲整理行装,来了一次访问之旅。她老人家的娘家离我们的老家很有一段距离,二哥就用摩的将她送去。母亲用平时节省下来的钱给娘家的人都带上了礼物,有衣服,有副食,还有土特产,很充足。我们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是要爱好的。母亲从娘家走出来时没有任何嫁妆,包括做人的尊严和名分。但现在,母亲什么都有了,她成了我们那一带的名门旺户的主人,从政的、从军的、从商的、从教的,母亲的四个儿子都有着自己的角色。而她的四个孙子又让她高兴得合不拢嘴。而这次探亲,她只是想找寻一下儿时的记忆,也想安慰一下疲倦的心灵。毕竟故乡才是生命最初的发端啊。在娘家,尽管没有上辈人,但后辈还是很热情的,东家接西家迎,那情那景让母亲老泪纵横,是激动的泪啊。

之后,母亲就在老家安顿下来。她是一天也不闲过的。春天来了,故乡是烂漫的,也是生机盎然的。母亲提着竹篮在燕子的呢喃中上山了,她在采撷春天赐予人间的美食,有苦菜,有竹笋、珍珠菜,还有蕨苗,都是大自然赏赐的绿色食品。母亲将这些东西采撷回家后,或蒸、或晒,或切,制成成品,然后等我们探家时带到城里来。母亲爬山涉水,自己却舍不得尝尝鲜。而到了四月份时,母亲又变换了节目,她在田间地头摘起了金银花,她不像其他人为了卖钱,她纯粹是为我们着想,她知道金银花能解毒,是很好的中药材,就采了带给我们以备防暑防感冒什么的。我们真的不忍心,但又说服不了她,只有内心的痛啊。而到了秋天,故乡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开得正香,母亲又有想法了,她要采撷菊花,做成菊花枕头,她说菊花枕明目清火,好着呢!而一个菊花枕要用去母亲多少工夫啊。再接着,故乡的板栗熟了。她又要提着篮子到栗树下捡柴拾壳的,她要为冬天取暖的柴禾作准备。母亲一年四季都不闲着,但也可以看出,母亲很悠哉,母亲很满足,她慢慢忘记了寂寞和忧愁。她又一次体味了劳动的快乐。而这快乐是双刃的,一把给予母亲快乐,另一把却让我们心痛啊。

母亲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在老家劳作。她的时光在晚年走得也十分平稳而从容。许是年轻时的苦难经历得太多太多了,晚年的母亲倒出奇的安康。平时有个三病两痛的,都能吃点药将就一下就好了。她的生活有了自己的节奏,有了自己的淡定安然。我们也把她当宝啊,除打电话外,逢周末有空闲就回家去看看她老人家。

记得是一个春日融融的午后,我带着爱人和儿子回到了老家,来到了母亲的身旁。母亲正在小院里坐着,阳光温暖地抚摩着慈祥的母亲,广阔的前额布满了细密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折射出几缕银光,几只肥硕的老母鸡围在母亲的身前背后悠哉游哉地啄食,一只花脸猫蜷伏在母亲的脚下佯睡。只有门梁上的燕子飞进飞出的忙个不停。小院里安静极了,美极了。此情此景,让我有泪盈眶,幸福满足至极。

常常,在都市的喧嚣里迷失方向时,在浮躁的心灵无法自制时,我选择了乡下,我要看看我的母亲,看看她那气定神闲的淡定。母亲的世界,满是满足,满是宽容,满是感恩,满是记得。听母亲的一席话,我便变得知足,晓得什么才是我们需要的。

家乡的老桑树

文/王者兴

家乡的老屋前面有一颗百年的老桑树,打我记事起,那棵老桑树就一直长在屋前,每到夏天,老桑树茂盛的枝叶活像皇帝头上撑起的华盖,老爷爷曾经对我说过,咱们家门口的老桑树是棵神树,都长了一百多年了,早就成精了,可不能随便砍它呀,也不能折它的枝,不过它结的桑葚果可好吃,还能治病呢。

因为这个原因,从小我就对老桑树怀有一种敬畏的感情,我不仅没有破坏过它,而且还充当它的保护神,每当有淘气的小朋友上树折枝,或是用小刀划破它的树皮时,我就把老爷爷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一般的小朋友都相信我说的话,就不会再做不好的蠢事了。

就这样,在老桑树的荫护下,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从初中开始我要离家到外地求学,每次离家前,我都要在老桑树下呆一会,每次上学回村,我总是有意无意把老桑树作为识别的记号,因为从大老远的地方就能看到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老桑树。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放学回到老家,老爷爷那时已经八十多岁了,腰有点驼,但他耳朵不聋,眼睛不花,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在老桑树下放一张藤椅,旁边再放一把小凳子,上边泡着一壶茶,他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半闭着眼睛养神。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走着路哼着歌,往往都是人还没有走到老爷爷跟前,我的歌声早就传到了他那特别灵巧的耳朵眼里,等我真的走到他的跟前喊他老爷爷好的时候,他倒装睡起来了,我当然也不是省心的主啦,从地上拔起一棵草,掐掉草叶,单剩下草梗,再蹑手蹑脚地走到老爷爷背后,轻轻地用草梗去捅他的耳朵眼,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睡着,故意和我逗乐呢,等到我手中的草梗快到他耳朵边时,他就干咳一声,吓得我一缩手,赶忙把草梗扔掉,说一声老爷爷好,他拍拍我的头说:"放学啦,小奇,路上累不累呀?"我说:"不累,不累,我就想早点回来,听你讲故事呢!"

关于老桑树的故事,老爷爷是这样讲给我听的,他说,解放以前,他给村里的地主扛长工,相当于现在的打工,一年到头累的不行,还不一定能拿到现成的工钱,地主有一片桑树林,里面有各个年代的桑树,有老的,也有小的,地主为人奸诈,每次老爷爷在他那干完活,他总是以没有现成的工钱为由,把桑树送给老爷爷抵工钱,刚开始地主还给大桑树,卖出去换能换点钱,供一家老小吃喝用,后来地主光给老爷爷小桑树,树太小,卖不上价,老爷爷光生气也没有用,因为地主家有家丁护院,对他没有一点办法,时间长了,卖不完的桑树苗,老爷爷就把它临时种在自己的小院里,时间一长,个别成活下来的小桑树就慢慢地长成了大桑树,再慢慢地长成了老桑树,可老爷爷也从年轻的小伙子变成了弯腰的老年人。每当老爷爷说起这些往事时,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睛里也总是泛着盈盈的亮光,看得出来,他喜欢这棵老桑树,他已经把老桑树看成了他的最好的朋友。

小时候,我所在的小学校每年都安排勤工俭学的任务,我最喜欢的任务就是养蚕,因为家里有一棵老桑树,根本不用愁桑叶的问题,所以,每一次学校组织养蚕评比,我养的蚕宝宝总是能评上第一名,不仅能换回一张红红的大奖状,还能从学校里领会一些文具什么的,个别的时候,还能换回一点点钱,有了这些钱,我从来不敢乱花,总是跑到学校附近的代销店里,给老爷爷买一些烟草,我知道他惟一的爱好就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老桑树下吃袋烟。之所以我能养好蚕宝宝,是因为老爷爷一直是我的指导老师兼帮工,离开了他的悉心指导和帮助,我不可能养出那么好的蚕宝宝。

夏天的老桑树枝叶茂密,每年都能养活许多的蚕宝宝,老爷爷总是用一根木棒绑上铁钩帮我采摘桑叶,我曾多次掰下桑叶好奇地看着那白白的乳汁般的液汁,有时候出于好奇,用手去摸,结果可想而知,那白白的汁液往往都是把我的手黏住,还是老爷爷有办法,告诉我用手在泥土里抹一抹,就不会再黏手了,这些生活的点点滴滴,现在想来都是非常值得回味的,而当时我根本就想不到更多。

到了夏末,老桑树的枝叶间开始长出青青的桑葚,看着桑葚由小变大,稀稀落落的,简直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图画,我天天眼巴巴地看着桑葚,希望它早一天长大,我把它想象成好吃的圣果,盼望它带给我童年特别的感觉。有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偶尔摘上几粒红里透白的桑葚,放到嘴里一尝,那感觉竟是酸酸的,甜甜的,甚至还能吃出来一些苦涩的味道。说实话,看着好似羞涩乳头的桑葚,你可能会感觉它非常好吃。但是在我小的时候,生活上极度的艰苦,根本不可能吃上今天这样那样的水果,那桑葚彷佛就是上天赐予我的最最好吃的圣果,即便它是真的不好吃,但心里也对桑葚果充满了好奇,为此在我幼小的心里就多了几丝盼望它早点长熟的念头,如今想来那时的我竟是那样的天真。

在我的期盼中,老桑树的桑葚逐渐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紫,说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才是桑葚最好吃的时期。往往,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放学归来的我和小伙伴小心翼翼地爬上老桑树粗壮的树干,雀跃着采摘着属于我们的果实,这个时候,老爷爷一般都是紧张地站在老桑树下,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托举着我们的屁股,生怕我们哪个不小心从老桑树下掉下来。被我们的欢闹声吸引过来的孩子们只有在树下仰头期盼的份,他们既羡慕我们的勇敢,也妒忌我们有老爷爷的保护,所以有时候他们会再树下指指点点的,偶尔从树上掉下一个桑葚,就会争着抢着把它吃掉,有时候,我在树枝上往下看,他们真的很像争夺奶头吃奶的孩子,惟恐自己落在后头,那些紫溜溜的桑葚有时真的就像母亲哺乳孩子的乳头,又是那么的让人感到亲切,又让人感到敬畏。有时候,哪个勤快的小朋友捡的桑葚比较多,用小手认真分成一堆一堆的,然后其他的孩子便大声吆喝着垂头剪刀布去分他的桑葚,那种情景,至今还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总也不会忘记,可以说,老桑树不仅承载着我幼年时成长的点点滴滴,而且还体现着纯真无瑕的孩童乐趣,所有这些,老爷爷都是我的重要见证人。

后来,学校里不再开展勤工俭学的活动,我也由小学升入中学,逐渐远离家园的我好像也淡忘了老桑树和老桑树下发生的故事,偶尔再回到老家,发现人们也不再对桑葚那么忠诚和迷恋,只是偶尔有人还在闲聊中提及老桑树和桑葚的故事,才使我重又忆起过去人们拿着蒲扇在老桑树底下乘凉的沧桑岁月,哀叹那个年代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艰辛。

再后来,我当兵离开了老家,这一离开就是二十多年,当我再次回到老屋,再去看那棵老桑树时,竟然产生了几分别样的伤感。旧日的老桑树依然存在,但身体明显一年不如一年,原本粗壮的树身上已经出现一个大大的树洞,好像告诉我它已经病了。听村里的老人说,前些年,老桑树还是非常茂盛的,自从你老爷爷去世以后,再没有人去侍弄它了,它的枝叶就变得已经不再茂盛,已经多年不再长出又好看又好吃的桑葚了,也许是老桑树真的老了。

在我当兵入伍的第二年,曾经帮我采摘桑叶养蚕宝宝的老爷爷不幸因病过世,据说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穿一身用蚕丝织成的汗衫,每当有人和我提起这个细节时,我心里就会感到有些凄楚,或许老爷爷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家人的想象和附会而已,但我却把这当成了一个大事,有一年我出差到了杭州,真的在西湖边的一个丝绸店里,买了一件白色的蚕丝汗衫,拿到了老桑树下,用火把它烧掉了,看着蚕丝汗衫缩成一团,最后化成灰烬,我在心里默默地祷告,老爷爷,你在天国里还栽种桑树吗?您的重孙子给您买的蚕丝汗衫穿着舒服吗?愿您在老桑树的陪伴下度过属于您的幸福时光。

我知道,老桑树永远不会老去,老爷爷永远不会老去!

吃在山野

文/高明娟

小时候,山野里有很多可吃的东西:春天刚刚冒出的小"草包儿",夏天松树上的松蚕蛹,秋天将要收获的玉米秸,冬天猪拱出的冻地瓜……对年小的我们来说,无一不是无上的美味。

最美味的是夏天的松蚕蛹。夏日的雨后,松树上会长出一个个毛茸茸的茧子,茧子里便是那可爱的蚕蛹。如果是热天去剪松蚕蛹,茧子上的毛就会使人浑身痒痒,所以,一下过雨,大人小孩,满山遍野都在寻找松蚕蛹。别看娘身体虚弱,一到这时候,就会领着我走出十多里外的山野找松蚕蛹。那蚕茧是万不可用手碰的,大家戴着手套,用衣服蒙着脸(怕把毛毛弄到脸上),每人手里一把剪刀,用剪刀的尖尖夹着蚕茧,轻轻放在篮子里。一天下来,一家大小收获不少。爹会在宽阔的场院点一把干柴火,把一篮子松蚕茧放在火上烧,一会儿功夫,茧子上的毛毛就烧光了,用剪刀轻轻一剪,蚕蛹就出来了。娘在锅里倒上油,把剪出来的蚕蛹放在锅里炒,香香的味道满院子都是,咬在嘴里,又酥又脆,别提多美味了。有的人家炒了松蚕蛹,一个都不舍得吃,到集市上去卖,一块钱一茶缸,换来的钱给小孩子交学费。

北方是不种甘蔗的,只有正月里看戏的时候,有人用车子拉着长长的甘蔗,趁着小孩子手里有几个压岁钱,砍成一截一截的,挣点儿钱。大部分小孩子是吃不起甘蔗的,但对甜味的向往却是与生俱来的。最接近甘蔗味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地下的草根,二是秋天即将收获的玉米秸。草根要用铁锨等工具,不太适合小孩子,玉米秸可就现成多了。那时候是生产队,大人干活都带着孩子。三五成群,钻到玉米地里,用镰刀砍几棵玉米秸,每人一棵,把玉米放在火上烧,玉米秸则砍成一截一截的甘蔗状,用牙齿把玉米秸的外皮一条一条地剥下,这种外皮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划破嘴唇,所以我们在这一步骤非常当心。剥下外皮后,就是那甜甜的心了,清爽可口,在那个糖果稀少的年代,那实在是解馋的好方式。

玉米秸上还会长一种黑乎乎的东西,我们叫它"乌梅",发现这种东西,我们会交给母亲,回家蒸熟了,用大蒜一拌,非常可口。

那时候,人吃不饱,猪更没东西吃。一到冬天,小孩子们就会赶着猪到野外去放。它们会拱出花生、地瓜等食物。有时候,猪拱出一个大地瓜,还没来得及吃,小孩就会跑上去抢出来。这时候的地瓜经霜冻一冻,格外甜。

前几天,同事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我给你们的孩子带来一样东西,你们绝对猜不着。"袋子层层打开,一棵棵嫩绿的小草包展现在我们面前,那漫山遍野递草包儿的童年慢镜头一样闪过。我们亟不可待剥开碧绿的小草外衣,白嫩嫩的小草心清新一片,我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种春天的气息弥漫在唇齿间。"别吃了,拿回家给孩子吃吧。"同事心疼地提醒道。"孩子才不会吃呢,他们没有经过物质匮乏的童年,怎么会认为这些草可以吃呢?"我们不以为然。

果然,中午把这些珍贵的小草包儿拿回家的时候,孩子看都没看,说了一句:"这个怎么能吃?"就走开了,丰富的零食让他们对我们童年的美食提不起丝毫兴趣。

缤纷四季,大自然给我们带来各种各样的美食,我们或许长得不够高,不够壮,可是那吃在山野的时代却给我们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与期待,我们快乐满足,童年在漫山遍野的奔跑中度过。

遥想儿时的家乡

文/编剧赵嫣

我的家在胶东半岛东部,地处招远、莱阳、莱西三县交界处的小山沟里,往东两公里是莱阳的白马庄村,往南两公里是莱西的山口村。虽然地处偏僻却也依山傍水。在我们村东北头有一条长长的溪流由北山方向延绵流淌下来,经过一条深沟渠道向东南方向流去,汇集在村东头道旁的大水库里,这个水库被深深的山坳包围着,两边的沟坡上栽满了清一色的槐树。

每当到了五月份,整个沟坡的槐树上缀满了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香甜的味道,那香味沁人心脾,引来许多蜜蜂在洁白的槐花丛中飞舞采蜜。每到槐花盛开的季节,这里便成了我们村里的‘粮袋子’,村里的婶子大娘们都挎着篮子去采摘槐树花回家做菜饼子菜包子,那味道清新香甜。

我们村因为地处偏僻,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村里很少有外人来,村里人想走出去也很困难。村南的崤山高高矗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南去的路。崤山的南坡上有一个蝴蝶谷,那坡上长满了各色漂亮的野花,招来了许多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蝴蝶的海洋。小的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们跑到山上挖野菜、采野花,去看那满山坡的彩蝶翩飞,我心里常想,要是我也能像蝴蝶那样长上两个翅膀自由地飞舞,飞出崤山该有多好。

我们村有四百年的历史,村子不大被一条深沟分开了,听老辈人讲本来东村叫凤凰岭,西村是兴旺庄,后来为了纪念着名的崤山战役两个村合并改名字崤山后。

那个时候感觉只要爬过了崤山走出去,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别看相隔只有两三公里,外面的人和我们崤山后人说话的口音也不一样。

山坡下的地里全是石块,地里不收粮食,村长带领村民们在坡下载满了果树。成片的果树把整个山坡染绿了,那一片绿色的苹果树上点缀着密密实实的红色果实。沟底下一片不大的果林里种着梨、李子、桃、海棠,枣和柿子等,村里的人管这片果树林为杂果林。在我的记忆里,这片杂果林好像是专门为村里小孩栽的,家长带着孩子去果园买水果或者买菜的时候,小孩可以走进那片果树里随便摘水果吃。大人站在那里一边和果园管理员聊天,一边等着孩子吃水果,直到孩子吃到肚歪才离开。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村里订的规矩,小孩进杂果林可以随便吃,不许往家带。杂果林是我们孩提时代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成了村里的儿童乐园。

村里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村里的水果全靠男人们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去邻村卖。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村民们都堆在村中间的大桥上等待卖水果的男人们陆续回来。这已经成了村里不成文的规矩,每天卖剩下的水果不再入库,都分给村里的乡亲们。

虽然我们的生活不富裕,但是我们能吃到的水果很多。外村的人都说崤山后的姑娘皮肤水灵白皙就是吃水果多的缘故。现在想起来也是有一定科学道理。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村里的槐树林,喜欢树上挂满槐花的季节,喜欢闻槐花浓郁的香味,喜欢满山的果树,喜欢水果的香甜,也喜欢去爬崤山看漫山遍野的野花和飞舞的彩蝶,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像我们崤山后这样美好。

我家住在村东头,奶奶说我们家住的是赵家人的老宅基地,我家分前后院,我们住在后院四间新房,奶奶住在前院,前院隔开了两间过道两间住房,通道的南侧安放着一口很厚实的柳木棺材,我爹说那是给奶奶准备百年以后用的。我家过道的北侧架着一付石碾子,村东头的人家都到我家碾米碾面。小时候放学后,只要有人来我家磨面,我放下书包跑过来帮着大人推碾子,一圈一圈撒着欢地笑着走着,直走到汗淋淋晕乎乎。

我家的门楼在村里是一道好看的风景,那是我爹精心设计的。盖门楼用的灰色砖是我爹多方寻找到的仿古砖,门楼两侧突出的装饰砖上是我爹自己刻的图案,门楼正中的雨搭子上镶嵌着我爹画的三幅风景图案,远远望去,我家的门楼显得既气派又风雅。

奶奶说从前有一位风水先生从我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对村里人说,这家的风水不错,家里以后准能出个大官。没想到日后真的出了二爹这这么个在京城的大官。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就来自我二爹在京城当军官。

因为二爹是军官,我家大门的右门框上常年挂着军属光荣的红牌牌。

最初的岁月

文/余华

1960年4月3日的中午,我出生在杭州的一家医院里,可能是妇幼保健医院,当时我母亲在浙江医院,我父亲在浙江省防疫站工作。有关我出生时的情景,我的父母没有对我讲述过,在我记忆中他们总是忙忙碌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们有空余的时间坐在一起谈谈过去,或者谈谈我——他们第二个儿子出生时的情景。我母亲曾经说起过我们在杭州时的片断,她都是带着回想的情绪去说,说我们住过的房子和周围的景色,这对我是很重要的记忆,我们在杭州曾经有过的短暂生活,在我童年和少年时期一直是想象中最为美好的部分。

我的父亲在我一岁的时候,离开杭州来到一个叫海盐的县城,从而实现了他最大的愿望,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我父亲一辈子只念过六年书,三年是小学,另外三年是大学,中间的课程是他在部队里当卫生员时自学的,他在浙江医科大学专科毕业后,不想回到防疫站去,为了当一名外科医生,他先是到嘉兴,可是嘉兴方面让他去卫生学校当教务主任;所以他最后来到了一个更小的地方——海盐。

他给我母亲写了一封信,将海盐这个地方花言巧语了一番,于是我母亲放弃了在杭州的生活,带着我哥哥和我来到了海盐,我母亲经常用一句话来概括她初到海盐时的感受,她说:"连一辆自行车都看不到。"

我的记忆是从"连一辆自行车都看不到"的海盐开始的,我想起了石板铺成的大街,一条比胡同还要窄的大街,两旁是木头的电线杆,里面发出嗡嗡的声响。我父母所在的医院被一条河隔成了两半,住院部在河的南岸,门诊部和食堂在北岸,一座很窄的木桥将它们连接起来,如果有五、六个人同时在上面走,木桥就会摇晃,而且桥面是用木板铺成的,中间有很大的缝隙,我的一只脚掉下去时不会有困难,下面的河水使我很害怕。到了夏天,我父母的同事经常坐在木桥的栏杆上抽烟闲聊,我看到他们这样自如地坐在粗细不均,而且还时时摇晃的栏杆上,心里觉得他们实在是了不起。

我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我母亲经常这样告诉我,说我小时候不吵也不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她每天早晨送我去幼儿园,到了晚上她来接我时,发现我还坐在早晨她离开时坐的位置上。我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我的那些小伙伴都在一旁玩耍。

到了四岁的时候,我开始自己回家了,应该说是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带我回家,可是我哥哥经常玩忽职守,他带着我往家里走去时,会突然忘记我,自己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去玩耍了,那时候我就会在原地站着等他,等上一段时间他还不回来,我只好一个人走回家去,我把回家的路分成两段来记住,第一段是一直往前走,走到医院;走到医院以后,我再去记住回家的路,那就是走进医院对面的一条胡同,然后沿着胡同走到底,就到家了。

接下来的记忆是在家中楼上,我的父母上班去后,就把我和哥哥锁在屋中,我们就经常扑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色。我们住的胡同底,其实就是乡间了,我们长时间地看着在田里耕作的农民,他们的孩子提着割草篮子在田埂上晃来晃去。到了傍晚,农民们收工时的情景是一天中最有意思的,先是一个人站在田埂上喊叫:"收工啦!"

然后在田里的人陆续走了上去,走上田埂以后,另外一些人也喊叫起收工的话,一般都是女人在喊叫。在一声起来,一声落下的喊叫里,我和哥哥看着他们扛着锄头,挑着空担子三三两两地走在田埂上。接下去女人的声音开始喊叫起她们的孩子了,那些提着篮子的孩子在田埂上跑了起来,我们经常看到中间有一、两个孩子因为跑得太快而摔倒在地。

在我印象里,我的父母总是不在家,有时候是整个整个的晚上都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在家里,门被锁着,我们出不去,只有在屋里将椅子什么的搬来搬去,然后就是两个人打架,一打架我就吃亏,吃了亏就哭,我长时间地哭,等着我父母回来,让他们惩罚我哥哥。这是我最疲倦的时候,我哭得声音都沙哑后,我的父母还没有回来,我只好睡着了。

那时候我母亲经常在医院值夜班,她傍晚时回来一下,在医院食堂买了饭菜带回来让我们吃了以后,又匆匆地去上班了。我父亲有时是几天见不着,母亲说他在手术室给病人动手术。我父亲经常在我们睡着以后才回家,我们醒来之前又被叫走了。在我童年和少年时期,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在睡梦里听到楼下有人喊叫:"华医生,华医生……有急诊。"

我哥哥到了上学的年龄以后,就不能再把他锁在家里,我也因此得到了同样的解放。我哥哥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背着书包,带上我开始了上学的生涯。他上课时,我就在教室外一个人玩,他放学后就带着我回家。有几次他让我坐到课堂上去,和他坐在一把椅子里听老师讲课。有一次一个女老师走过来把他批评了一通,说下次不准带着弟弟来上课,我当时很害怕,他却是若无其事。过了几天,他又要把我带到课堂上去,我坚决不去,我心里一想到那个女老师就怎么也不敢再去了。

我在念小学时,我的一些同学都说医院里的气味难闻,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闻酒精和福尔马林的气味。我从小是在医院的环境里长大的,我习惯那里的气息,我的父母和他们的同事在下班时都要用酒精擦手,我也学会了用酒精洗手。

那时候,我一放学就是去医院,在医院的各个角落游来荡去的,一直到吃饭。我对从手术室里提出来的一桶一桶血肉模糊的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我父亲当时给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的模样,他的胸前是斑斑的血迹,口罩挂在耳朵上,边走过来边脱下沾满鲜血的手术手套。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我们干脆搬到医院里住了,我家对面就是太平间,差不多隔几个晚上我就会听到凄惨的哭声。那几年里我听够了哭喊的声音,各种不同的哭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都听了不少。

最多的时候一个晚上能听到两三次,我常常在睡梦里被吵醒;有时在白天也能看到死者亲属在太平间门口嚎啕大哭的情景,我搬一把小凳坐在自己门口,看着他们一边哭一边互相安慰。有几次因为好奇我还走过去看看死人,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过死人的脸,我看到的都是被一块布盖住的死人,只有一次我看到一只露出来的手,那手很瘦,微微弯曲着,看上去灰白,还有些发青。

应该说我小时候不怕看到死人,对太平间也没有丝毫恐惧,到了夏天最为炎热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太平间里,那用水泥砌成的床非常凉快。在我记忆中的太平间总是一尘不染,四周是很高的树木,里面有一扇气窗永远打开着,在夏天时,外面的树枝和树叶会从那里伸进来。

当时我唯一的恐惧是在黑夜里,看到月光照耀中的树梢,尖细树梢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伸向空中,这情景每次都让我发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一看到它就害怕。

我在小学毕业的那一年,应该是1973年,县里的图书馆重新对外开放,我父亲为我和哥哥弄了一张借书证,从那时起我开始喜欢阅读小说了,尤其是长篇小说。我把那个时代所有的作品几乎都读了一遍,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还有《牛田洋》、《虹南作战史》、《新桥》、《矿山风云》、《飞雪迎春》、《闪闪的红星》……当时我最喜欢的书是《闪闪的红星》,然后是《矿山风云》。

在阅读这些枯燥乏味的书籍的同时,我迷恋上了街道上的大字报,那时候我已经在念中学了,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都要在那些大字报前消磨一个来小时。到了70年代中期,所有的大字报说穿了都是人身攻击,我看着这些我都认识都知道的人,怎样用恶毒的语言互相谩骂,互相造谣中伤对方。有追根寻源挖祖坟的,也有编造色情故事的,同时还会配上漫画,漫画的内容就更加广泛了,什么都有,甚至连交媾的动作都会画出来。

在大字报的时代,人的想象力被最大限度地发掘了出来,文学的一切手段都得到了发挥,什么虚构、夸张、比喻、讽刺……应有尽有。这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文学,在大街上,在越贴越厚的大字报前,我开始喜欢文学了。

当我真正开始写作时,我是一名牙医了。我中学毕业以后,进了镇上的卫生院,当起了牙科医生,我的同学都进了工厂,我没进工厂进了卫生院,完全是我父亲一手安排的,他希望我也一辈子从医。

后来,我在卫生学校学习了一年,这一年使我极其难受,尤其是生理课,肌肉、神经、器官的位置都得背诵下来,过于呆板的学习让我对自己从事的工作开始反感。我喜欢的是比较自由的工作,可以有想象力,可以发挥,可以随心所欲。可是当一名医生,严格说我从来没有成为过真正的医生,就是有职称的医生,当医生只能一是一、二是二,没法把心脏想象在大腿里面,也不能将牙齿和脚趾混同起来,这种工作太严格了,我觉得自己不适合。

还有一点就是我难以适应每天八小时的工作,准时上班,准时下班,这太难受了。所以我最早从事写作时的动机,很大程度是为了摆脱自己所处的环境。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入县文化馆,我看到文化馆的人大多懒懒散散,我觉得他们的工作对我倒是很合适的。于是我开始写作了,而且很勤奋。

写作使我在干了五年的牙医以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县文化馆,后来的一切变化都和写作有关,包括我离开海盐到了嘉兴,又离开嘉兴来到北京。

虽然我人离开了海盐,但我的写作不会离开那里。我在海盐生活了差不多有三十年,我熟悉那里的一切,在我成长的时候,我也看到了街道的成长,河流的成长。那里的每个角落我都能在脑子里找到,那里的方言在我自言自语时会脱口而出。我过去的灵感都来自于那里,今后的灵感也会从那里产生。

现在,我在北京的寓所里,根据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的要求写这篇自传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我刚到县文化馆工作,我去杭州参加一个文学笔会期间,曾经去看望黄源老先生,当时年近八十的黄老先生知道他家乡海盐出了一个写小说的年轻作家后,曾给我来过一封信,对我进行了一番鼓励,并要我去杭州时别忘了去看望他。

我如约前往。黄老先生很高兴,他问我家住在海盐什么地方?我告诉他住在医院宿舍里。他问我医院在哪里?我说在电影院西边。他又问电影院在哪里?我说在海盐中学旁边。他问海盐中学又在哪里?

我们两个人这样的对话进行了很久,他说了一些地名我也不知道,直到我起身告辞时,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双方都知道的地名。同样一个海盐,在黄源老先生那里,和在我这里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记忆。

我在想,再过四十年,如果有一个从海盐来的年轻人,和我坐在一起谈论海盐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菊依然

文/张华梅

又是叶落满地的深秋,许多悬挂高枝的理想随着黄叶落地,重新找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秋天令人感伤,不仅是纷繁世界变得满目凋零,更因为一份浓郁的乡愁。许多诗句还未吟诵就哽咽在喉间,许多情歌还未唱出就夭折在寒凉里。举目四望,秋风在忙着打扫季节的战场,大地收敛了轻松欢快的表情,此时此刻,只有菊依然。

菊还是去年的菊,还是一副傲然屹立的模样,我是一个行走在花间的过客,像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其实我早已过了乐呵呵的年纪。能够有花欣赏,就已经心满意足,哪还顾得上花儿香与不香,菊花依然香,带有一丝无法言说的苦涩,这才符合深秋的情境,这才符合旅人的心情。有大雁在天空排队,它们要整齐地飞回家乡,只是带不走缤纷怒放的菊,远在南方的家里,自有属于那儿的心情,自有开在暖阳里的花朵。

每一朵菊都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它们确切的乳名,走在秋天深处,如同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每一朵菊花都是我的乡邻,每一个夸张的表情都在跟我诉说相隔多年的往事。有些我是记得的,那是终生无法忘却的乡情;有的印象模糊不清,重要的事情想多了,反而就会不真实;有的实在记不得,人的脑海里,总有新事替代了旧情,这是远走他乡的后遗症,是一份不得已,并不是我甘心忘本。家乡的菊开在家乡的土地上,自有与别处不同的地方,这一点,久居家乡的人不知道,漂流四海的人不知道,只有回到家乡的一刹那,才会有令人震颤的心动。

菊依然开在红尘里,千万别幻想着做隐士,秋风吹遍大江南北,凉凉的风总在击打着温暖如初的心,此情此景,隐与不隐又有多少区别。菊依然是往年的菊,我已不是昔日的少年,两鬓斑白配上怒放的菊花,总给人沧桑的感觉,这是给世人看的,谁都逃不脱苍老的那一天,我只不过将迟暮的岁月提前预演。没有一片落叶注上我的名字,没有一朵菊花印上我的笑容,不是这个世界遗忘了我,只是我已融化在深秋季节。菊依然无声,不是所有的花朵都会唱歌,深秋季节的菊,如若开口就是战歌,枪炮隆隆,万马奔腾,岂不要吓坏胆小的家人。不如就这么哑着,让初起的北风使劲折腾,我只守着母亲的一盏热茶,必定安然度过此生。

菊依然在迎接着霜粒,不知是否有钻心的痛?渐红的枫叶是菊举起的旗,它就喜欢迎战寒风,好战的不一定都是恶人,就如也曾温柔的菊花。也许,菊花永远战胜不了寒冬,它会跌倒在深秋的旅途,这是无法更改的结局,假如把菊花移到温室里,它又失去了战斗的特性。好在四季轮回,明年还有一个秋,依然还有适合菊花施展抱负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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