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影里稍坐片刻

春天到了，每天坐在车上，总喜欢沿路张望，看窗外的树是否绿了，看路旁的花是否开了，心心念念间，偶尔的一点发现，都会让人欣喜不已。阳光好时，一棵早开的花树，花影耀眼；天气阴时，一树花影也是阴天里的明媚。有时我会想，能在花影间坐上片刻多好。

柳树先绿，桃花随后开了。山桃树，生在山野间，没有人管顾，也不需要人管顾，野生野长，到了时节便开花，花粉白，算不上有多艳丽，但开得早，也会让人一见倾心。开得那样早的花，谁不喜欢呢。想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一会儿，此时，很多树刚刚发芽，嫩绿的叶芽像雀舌，阳光和风从树间钻进来，有清脆的鸟鸣声和花瓣一起飘落，便是无边的浪漫。

我对玉兰花一直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感，说不清楚，却感受深刻。玉兰树开的花，是树中最惹眼的，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我常路过的地方，哪儿有几棵玉兰树，心里非常清楚。到了春天，只要路过那些地方，都要看看那些玉兰树。如果有时间，我会停下来，抬头看看树枝和花苞，看到它们，就放心了。我看到玉兰已经有了花苞，花苞在膨大，黄褐色花苞上的绒毛，如根根银毫。就算我经常留意它们，等到玉兰花开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白色的玉兰花，像是停在树上的一只只白色小鸟，它们在春风春雨中振翅欲飞，引来了春鸟的喧闹、春风的轻暖、春雨的柔润，它们也会从枝上轻盈地飞落，落下一地洁白的花瓣，好像春天也从此落了地。此时，在玉兰树的花影里坐上片刻，心里会生出许多想法，和阳光下斑驳的花影有关，也和曾经见过的那些玉兰树、玉兰花有关。

杏花的花期，总是很短。一天，路过一户人家，看见他家门前的一棵杏花树，有些年头了，树干很粗，已经开了一树粉红的杏花。我远远地看见那棵开花的杏树，我在向它走来，它似乎也在向我靠近；我想看看那棵杏树，那棵杏树似乎也想看看我。我在杏树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看看落在地上的花瓣，又看看远处，心里忽然有了某种欣喜。忽然想起韦庄的词《思帝乡·春日游》："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虽然我已不再年少，而此时，坐在杏树下的我，是否也被杏花吹满了头呢？杏花的花期是短暂的，就像人的年少时光，也是很短暂的。隔了两天，再经过那棵杏树时，看见枝上紫红的嫩叶，粉红的花已经很少了。过不多久，婆娑的花影里藏着的，该是一番青涩的时光了吧。

在山间一处老宅的院子里，发现了那棵野樱桃树。坐在野樱桃树下，看着老宅屋顶上的青瓦，瓦上枯萎和吐绿的瓦松、青苔，看着斑驳的粉墙和墙皮脱落后，露出的青黑的砖，看花影落在身上，落在院子的泥地上，也落在身边的石桌上，心里会和春天一样，安静得有所期盼。此时，我仿佛是在看，或是在听，一段时光苍老的故事。

那些正在开花的野樱桃树、杏树、玉兰树、桃树之类，只是想招呼我们，在它的花影里稍坐片刻，那是一棵树最好的时光，也是需要我们见证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