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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拜年

作者: 郝然2023/01/05生活随笔

家乡位于冀东南一带乡村的风俗很多,"拜年"就是其中之一。

乡村的拜年,不同于城里的拜年,见面说一声"过年好"完事,在相当一大部分村庄里,普遍流传着一种"磕头拜年",至于这种方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弄不清楚,反正流传至今。

拜年的时间,大多是在大年初一的上午。不管它姓张姓王姓李还是姓赵,村上一般是辈分小的给辈分大的拜年,同辈中年龄小的给年龄大的拜年。

每家的堂屋是拜年的地点,因为堂屋中有"家谱"和"供桌",是在大年三十早晨早已摆好的。供桌上摆放着饺子、鸡、鱼、丸子和水果等,供桌后面的墙上挂着家谱。所谓"家谱",无非是一张历代祖先的名单。

拜年的人通常结帮结伙,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当然,结帮结伙的都是户门近的。你看吧,大人领着孩子,老的领着少的,少时三四个,多时十多个,大人在前面,孩子在后面,次序分明。

一进门,拜年的在院子里就纷纷喊爷爷奶奶大爷大娘或哥哥嫂子我们给你们拜年了。于是主家便从屋里迎出来,拉着领头的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快上屋里来吧。拜年的不管主家说啥,进了堂屋冲着家谱和供桌跪下就磕头。先给历代祖先磕三个头,就喊爷爷奶奶大爷大娘或哥哥嫂子我们给你磕下了,然后再磕。有时候因为堂屋里拜年的人挤不下,一部分人只得在院子里磕。主家虽然嘴里说着不用磕,可是用眼角早已将来拜年的人们全部扫描一遍,看谁真拜,谁假拜。真拜的实心实意,目光是真诚的,动作也是真诚的,头磕的正儿八经;假拜的光跪不磕头,滥竽充数,极个别的嘴上光说着拜年的话,连跪也不跪。

高三爷,村子里数他辈分最大,活到九十八岁才去世。他在世时大年初一连门都不出,让子孙们搬把太师椅,坐在供桌旁边专等着人们来给他拜年。面对给他拜年磕头的人群,他双目微闭,一声不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辈们的尊重。要是发现哪一个混小子光站着不磕,一定会骂他个狗血喷头。一来二去,来给高三爷拜年的人都在他面前老老实实伏伏贴贴地磕头了,再没有敢耍滑的了,生怕再挨高三爷一顿臭骂。

半天下来,村里该拜的都拜了,头磕得不计其数,人累得腰酸腿疼,膝盖麻木了不说,主要是新衣服跪脏了,可谁也没有怨言。

在乡亲们眼里,拜年不仅是一种风俗,还是一个人不忘本的表现,在他们看来,不管你出门在外作多大官,只要你回来过年,必须得拜年。

村上有一个在本县当副县长的人,每年都回老家过年,并且每年回来他都出去拜年。于是人们就挑起大拇指夸赞说二蛋子没有忘本,当了县太爷还拜年。并指着小辈们说你们也跟人家二蛋子学学,人家是县官了还磕头拜年,真是懂礼节。

当然,即使是一家子也得拜年。成了家的儿子儿媳给父母拜年,孙子孙女给爷爷奶奶拜年。孙子孙女给爷爷奶奶磕了头拜了年以后,爷爷奶奶再将一个红包交给他们,当然,里面是压岁钱。过年是不是给父母和爷爷奶奶拜年,是不是磕头,在这里成了衡量人们是否孝顺的标志。

家乡有句俗话,"吃了饺子不拜年,傻小子。"村里还真有从来就不拜年的,但他不是傻子,是村里的一名小学教师。这人各方面都好,就是吃了饺子不拜年,既不给父母拜年,也不给村里人拜年。他父母气得没办法,人们对此也颇有议论,可是他当作耳旁风,仍旧我行我素。

其实,拜年只是一种形式,联络和交流感情才是最终目的。平时因为鸡毛蒜皮闹意见的人这时候是和好的最好机会,叫一声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大哥大嫂,然后一个头磕下来,一切圪节都会烟消云散。即使你心眼再窄,也不会计较从前的事了,再计较,人们就开始笑话你了。理由很简单:人家都给你拜年了,你还惦记着那点事,太小气了!

村里有张王两家,因为宅基地的事打得不可开交,十多年两家都不说话。后来都觉得没意思,想和好,又都碍不开面皮。怎么办呢?姓王的年龄大,姓张的于是在大年初一领着孩子们走进了姓王的院子,姓张的喊,大哥在家吗,我给你拜年了!姓王的从屋里出来一下子愣了,连忙笑脸相迎,把姓张的拉到屋里,说啥不让拜,姓张的不干,最终领着孩子们磕了头。就这样,两家好起来了。

你瞧,在这里,拜年又成了化解矛盾的一个有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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