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荷

近日，与朋友相约，特意去了郊区一个叫"小西湖"的地方看"荷花".已然秋日，荷花早已过了盛开季，之所以此时去观赏，完全是受了晚唐诗人李商隐那首诗的诱惑："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诗写的极美，我也甚是喜爱，但就是不太喜欢这个"枯"字。植物由盛到衰，虽属自然规律，但将圣洁的荷与此字相连，心里总有一种美人迟暮的伤感。不如就叫它秋荷吧！那么秋荷在秋日里又该是何等模样？是孤寂落寞，还是风韵依然？

小西湖位于一山脚处，四面都是垂柳，风景怡人。放眼望去，秋日的荷虽没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观，却静美得令人沉醉，而且芬芳依然。正所谓：一池乱影目长空，拼却余香上九重。

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朋友的手机突然响起，原来是单位打来的，说他的一个设计方案需要改动一下，而且很急。朋友立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来回地走动，一边对着手机"呜哩哇啦"地说着一些很专业的数据。薄凉弥漫的秋日，额头上居然都渗出了一颗一颗的汗珠来，早已把观荷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还一个劲儿地低声嘟囔："难怪古人有‘时值深秋莫看莲，三分生息七分眠’的感慨。也是，你说这残荷败柳究竟有啥看的？"

受其牵连，我的兴致也随即减了大半。

忙活了半天，朋友终于将方案搞定。他挂掉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精神也立马焕然一新。不但将我们刚刚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而且还感慨道："你看这枝枝残荷虽有些萧条，但依然挺立，更显荷之风骨啊！难怪林黛玉说，平生最不喜欢李义山（李商隐）的诗了，可唯独喜欢‘留得枯荷听雨声’这句。果然意蕴悠长。"

同样是一池荷花，同一个人同一双眼睛看之，却因着心境的不同，决然是两种景致。

我的老家有一句口头禅，就是："现在好了，没心事了。"一般用于谁家儿女刚刚考上大学，抑或儿女刚办完喜事，对方见到你第一句话往往就会这样说。这里的"没心事了"也就是"心无挂碍"的意思。

钱钟书先生说："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的口味，主要是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心无挂碍，方得自在。王阳明有一次郊外春游时对他身边的朋友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意思是说眼看则花明，眼闭则花寂，花明花寂，全由你的眼睛决定，要境随心转，而不是心随境转。这也恰好扣合了《心经》中所传达的"观自在".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四季应景，原各有其美，但倘若你心绪烦躁，四季又都有着可痛恨甚至厌烦之处，更影响人的心境。而人却终是无法亦无力改变四季的，欢喜时来，不欢喜时也要来，这周而复始的四季便是"境",心美则"境"美。正如那一池秋荷，到底是"残荷败柳",还是"意蕴悠长",全由你的心情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