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家人

公司附近有一家快餐店，师傅的厨艺不错，菜肴色香味俱全，食客云集。我是那里的常客，其他同事嫌远，鲜去光顾。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年届古稀、须发皓白的老人也成了那里的常客。由于我经常和老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不可避免地，我们由陌生变得熟络，每次都会唠嗑几句。老人很健谈，对于新近发生的国内新闻，张口就来，声音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而且条理清晰。说到兴奋处，眉飞色舞，像变了一个人。

老人告诉我，他是对面小区的业主，退休前，在一家国营林场担任负责人，他说得最多的，还是与工作有关的陈年旧事，比如伐木的经历，遭遇野兽时的危险等，他说得犹如探险，跌宕起伏，我听得声声入耳，惊叹连连。见我听得入神，老人如得到老师表扬的学生，呵呵直笑，得意之情难以掩抑。很多时候，当老人聊兴正浓之时，因我要赶回去上班，不得已跟他说再见，老人脸上的兴奋之情旋即消失，为迷茫和失落所代替，我只能在心底道一声“抱歉”。

老人虽然健谈，对于家庭情况却从无只言片语，偶尔我不经意地问起，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或难过之色，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愿谈及。

有一次，老人终于主动说起自己的家庭情况：老伴几年前去世了，儿子出国留学，毕业后在异国他乡成家立业，每隔一两年才回来探望他一次。他独自在家，百无聊赖，这才想到每天到这里吃饭，跟陌生的客人聊聊天，权当排遣寂寞，享受一回虚无的天伦之乐。说到这里，老人的眼圈突然红了。

回去后，我将老人的情况跟几个要好的同事说了，此事很快传开了。

第二天起，总有一些同事主动提出跟我一起到那家饭店吃饭，再不嫌远。到店后，同事们像我一样，热情地跟老人打招呼、聊天。

后来，我们叫老板给我们预留一张最大的餐桌，把主位预留给老人。每次吃饭，我们都以茶当酒，轮流跟他碰一下杯子。每次吃完饭，我们都尽量再跟老人唠一会儿嗑，每当分别在即，老人总是跟我们一一握手，脸上写满不舍，好像与亲人依依惜别……

老人把我们当成了可以掏心掏肺的亲人，总是无话不谈。我们每当跟老人畅聊工作或生活中的一些琐事或烦恼事，他总是认真聆听，含笑点头，不时大声附和，尽力开解。

每次吃饭，老人都会买来一些水果和零食跟我们分享，有时还抢着买单。老人过于客气，总是投之木桃，我们自然情动于中，想办法报之琼瑶，隔三岔五送他一些东西，或是几包烟，或是一袋茶叶。

有一次，我们跟老人吃完饭，聊得正欢，邻桌的一个客人忍不住问老人：“阿伯，您跟这些孩子是什么关系？”

老人沉吟片刻，微笑着反问道：“你认为呢？”

“莫非，你们是一家人？”

“还用猜吗？肯定是一家人！”另一个客人接过话茬，用肯定的口吻说。

我和同事们微笑着对望一眼，齐声说：“对，我们是一家人！”

话音刚落，我们突然看见，老人把头扭过去，举起袖子，不断擦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