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往事

我有一段很长的借宿经历。

小时候住在农村，家里孩子多，条件有限。那时只有两间房屋，卧室被父亲用土坯隔成两间，两个姐姐一间，我和父母一间。

当时还小，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在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好像突然长大了一样，再也不愿意和父母睡了。父亲也没好法子，干搓着双手，母亲说：“要不你跟海波睡吧，隔得又不远，还可以一起上学放学。”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海波是我的好伙伴，我们巴不得天天黏在一块儿。

从此，我开始了借宿生活。村里像我这样借宿的也不少，大家都习惯了。每天晚饭后，不是我到海波家，就是海波来邀我。我们一起疯玩，一起和别的伙伴们做游戏，直到月亮西斜，在大人们的千呼万唤中回家。无论多晚，母亲总要烧一锅水等我洗澡。她总嘱咐我，把身上洗干净，莫把别人的床弄脏了。有时还塞一把炒花生或者苕干，让我带给海波。我和海波常常用被子蒙住头，一边偷偷地吃着零食，一边说些悄悄话。那真是一段无比惬意的时光，我和海波就像兄弟俩一样。

读小学三年级时，两个姐姐都在初中寄宿，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这样我就开始回家里睡觉了，只有在姐姐们回家时我才到海波家。一个人躺在木床上，我始终不大习惯，辗转翻身时常常把垫着的稻草压得沙沙直响。我非常期待姐姐们能回家，那我就可以跟海波一起睡了。

我上初中后，姐姐们初中毕业回家帮父母务农。我像她们原来一样，每个星期回次家。我和海波在同一所学校，他有辆载重的自行车，我们轮流骑车载着对方。只要学校放假了，我们准是一同回村里，然后晚上在他家借宿。海波的父亲是木匠，条件自然好些，特意给我们打了新的大木床。母亲种了一年的棉花，打了新的棉被给我们盖。我们两家常常走动，就像一家人一样。当时也没想到，借宿还能借出浓浓的感情来。后来读《平凡的世界》，看到孙少平和妹妹兰香常年借宿在金波家时，我有一种强烈的共鸣。

我读师范时，海波已经娶媳妇了，我不可能再到他家借宿了。后来，父母烧了几窑红砖，盖起了新房，我和姐姐们终于都有了自己的房间。渐渐地，乡亲们陆续建了新房，很少有人再去借宿了。

那段借宿的往事，像陈年的老酒一样，说起根由虽然艰苦，却浸润着儿时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