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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苦瓜去旅行

作者: 彭晃2022/08/17感悟生活

我是一枚苦瓜,你们肯定都见过我皱巴巴、绿莹莹的模样。相对于西瓜的又红又甜,黄瓜的清脆爽口,我低头瞧了瞧自己,通体上下好像拿不出什么漂亮的本事,唯一的气质只有——清清正正的苦。

生活已经太艰难,谁还喜欢去吃苦?”少年都爱鲜衣怒马,所以很多人“闻苦生畏”,碰也不碰我;可是有些人,偏偏爱我这种直来直往的苦。

生而为苦,意欲何为?起初,我一枚苦瓜也不懂。

直到有缘开始了一番旅行,经人事、历风霜,这副身躯虽仍平平无奇,借着不同的眼睛回观自我,却多了几分内在诗性。

我与中国之间,原本隔着山高水长,这趟东方旅行的开始,要从大航海时代说起。六百多年以前,我生活在南洋群岛。后来明朝郑和乘着宝船下西洋,便把我带回中国。一些茁壮的苦瓜种子,开始在中国南方生根发芽。

我喜欢炎热的气候,譬如南洋群岛,譬如中国南方六、七月份。有人说:“苦夏,它不是无尽头的暑热的折磨,而是人们顶着毒日头沉默又坚韧地苦斗。”在岭南、闵台一带,那里的人们抚摸我这狭长深绿、“癞癞”的肌理时,被太阳晒得黝黑粗糙的手轻颤着,是苦斗之后收获至宝的格外珍重。

在这样的苦夏,粤人凡事必称要 “降火”,喜欢我苦的属性,却不钟意我苦的姓名,于是把我称为“凉瓜”,拨开苦的外衣,可以清凉一夏。

京人过去是不吃苦瓜的,后来才开始栽种。可是那里实在太冷,我只好长得敦实短圆,把颜色、苦味也减淡几分,好适应新的世相。江浙人比较文气,更欣赏我的姿态。他们说我的皱纹疙疙瘩瘩,却有可品的意韵,把我摆在盘里、置于桌几,称呼一声“癞葡萄”或“锦荔枝”,那端庄的模样倒是可以入画了。

我成熟之后,颜色会由绿转红,金黄色包裹着内里红瓤的串串玛瑙,人们调皮叫我“红姑娘”或“金铃子”,倒也可可爱爱。坊间还流传着我“君子菜”的雅号。我虽一身清苦,但绝不把苦味传给配菜。他们就夸我有君子之德,把我看做良师益友。

渐渐地,中国从南到北都有我的身影,不同地区有我不同品种和称谓。我一枚苦瓜,本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却在不自觉间已把他乡当故乡了。

安于这一方水土,爱上这一番人世,才知世道多艰,亦有种种希望,把根落了,把花开了,把果结了,生命自有生命的去处。当我开启餐桌之旅,就会变着花样跟人类打交道,清炒、煲汤、蒸酿、凉拌、榨汁……

可是许多人依然一看到我就皱眉:“苦瓜那么苦,为什么还有人喜欢吃?”确实,人类都是偏爱吃甜食的,苦唧唧的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但是我一枚苦瓜的苦,其实有特殊的意义,就像老人家常对后生说,“人生总要吃点苦嘛!”

纪录片《人间风味》也拍过我,人们会在辛苦干活后用一碗苦瓜汤解暑,因为知道我是清热降火的好帮手。客家人喜欢做酿菜,他们把我切厚段焯水,将调制好的肉馅装进我肚子,煎香、蒸软。这番耗时劳心,只为让一盘温润的苦瓜酿,在味蕾留下美丽的尾韵。

大人们爱吃我半生的苦,小朋友却爱吃我熟透的甜。我成熟之后,味道有了一股甜润,人们便吃我里面的籽和瓤。怕苦的小朋友也愿意靠近我了,拿来当水果吃。苦或甜,都是他们对我的定义。如何吃,也有诸多方式。于我自己而言,都是生命的历程。未熟的时候,该苦则苦;熟透的时候,该甜则甜。

他们爱我各种滋味,各种模样,我只爱我一枚苦瓜的初心: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苦在人间。苦瓜不苦,那还能叫苦瓜吗?还有一些人对我用情至深,他们在笔墨里与我相遇相知,是一种超越于我的苦瓜肉身、而寄予的岁月深情。

沈从文说,“瓜菜亦有格”。那么,作为一枚苦瓜,我的“格”又会是什么呢?于东方生根落定之后,在那些餐桌之岁月、笔墨的时光里,我也重新明悟自己这一趟旅行的意义:苦,是因为人生的坎坷起伏。既然人世总有许多缺憾,多吃点苦,也无妨。淡淡的苦之后,总会遇到回甘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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