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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浆汤圆

作者: 何建斌2016/01/25原创散文

年近了,备年货。说到备年货,办公室一群二十几岁的小妹妹就喜鹊般叫喳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辈最期盼的新衣服,自然不在她们讨论的范畴,现在网上随时淘来的都是新衣服,哪一件在过年都穿得出门。她们探讨的是腌制腊肉是本味的好吃还是烟熏的好吃,香肠是川味的好吃还是广味的好吃。

说了一阵子吃的,大家又说现在过年不像年,没得啥年味,大家又七嘴八舌,“何老师,你们那个年代安逸哈,过年有滋有味的,最值得你回味的美食是啥啊?”

我爽快地回答,“是吊浆汤圆。”

吊浆汤圆?大家睁大了眼睛,表示没有听说过。

我说,是的,吊浆汤圆,在我老家西充,大年初一的早饭,也就是开年第一顿饭,必定是吃吊浆汤圆,意味着一年到头家庭团团圆圆,做事圆圆美美。推石磨磨吊浆汤圆,与除尘、贴春联、放鞭炮、穿新衣一样,是过年不可或缺的元素,类似北方过年必吃饺子。

在我的记忆里,即使到了土地承包到户的初期,吊浆汤圆的地位也不输香肠、腊肉,同样是拿得出手招待客人的美食。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过年能够吃上汤圆,也是农家一年到头的奢想。

吊浆汤圆一般在腊月二十七八开始制作。泡米、推磨、吊浆、包馅,然后就是下锅、煮熟。吊浆汤圆所用的米,必须是八成糯米两成籼米,因为糯米黏性浓,能捏成团,而籼米又是稀释黏度,保持不黏手。将糯米浸泡两天时间,用清水淘洗后即开始推石磨磨浆。推石磨可以是一人单杠推转转磨(一人边推磨边添糯米),也可以是三人吊杠推“档档磨”(两人推拉磨杠,一人添糯米)。“档档磨”之所以要三人一组,是因为糯米比起黄豆、小麦、玉米来,它的黏性更强,以致石磨推起来也很重,没有一把力气是把石磨推不转的。

推磨磨吊浆汤圆时,要把干净的白包帕系成桶状,紧紧地捆在磨盘的漏嘴上,再在包帕下搁置一只水桶,石磨流出的糯米浆通过磨盘流进包帕,包帕过滤后,米浆存入包帕吊干废水后形成湿的汤圆粉,湿的程度以能捏成团压扁包进馅为宜,这就是吊浆汤圆。大年初一早晨,将湿汤圆粉捏成团包进红糖、芝麻等馅,吊浆汤圆就可以下锅了。

我们家人多,推磨磨吊浆汤圆,一般都是我六七十岁的奶奶添磨。算起来,奶奶添磨已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推“档档磨”是个技术活,使用巧力,要求添磨的人和推拉磨杠的两人配合得当。配合不当,添磨人手上勺子里的糯米就会被磨杠丁字头撞翻,糯米撒在地上。配合不当还表现在勺子里的糯米数量掌握不准,少了,石磨空转浪费时间,多了,推起来吃力,米浆也磨不细。

每次磨吊浆汤圆,也是奶奶一年中最兴奋的日子。白花花的糯米从她的手中经过,她注视它们像自己的人生,心里美滋滋的。她不让一粒糯米掉在地上,如果不小心掉了一粒糯米在地上,她就会将糯米捡起来,在自己衣服上揩干净,重新放入勺子里。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要讲那个我们耳朵里已经听出了茧巴的故事。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期,奶奶家已是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了,家庭成员年龄从六十几岁、四十几岁、二十几岁、十几岁到几岁不等,一家人没得一分的土地,靠我爷爷背背子(把西充的井盐、丝绸等背到广元,又把广元的玉米背回西充,赚取脚力钱,现在称作运输费)和到地主家租点瘠薄地耕种谋生。有年天大旱,广元的玉米苗全被干死了,没得玉米背,爷爷没有挣到脚力钱,这年的大年三十,临近中午,其他家里,烟囱炊烟袅袅,腊肉香味绕梁,奶奶家什么吃的也没有。为了显示这家人也在过年,奶奶在灶孔里燃起了柴草,烟囱上的黑烟直上云霄,大人小孩围着灶孔烤火取暖。往年大年初一早晨的吊浆汤圆,这年也看不到。

每每讲起这个故事,奶奶的眼角总是泛着泪花,而我们推磨的劲头更足了,也不觉得累了,更不敢抛撒一粒糯米。

奶奶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年了,可这个故事常忆常新。多年过去了,大年初一早晨吃吊浆汤圆的习俗没有变,一方面为“团团圆圆、圆圆美美”,一方面为奶奶。

如今久居城市,太长时间没吃到吊浆汤圆了,虽然也时常到超市买汤圆,可就是没有自己推磨出来的吊浆汤圆有味道,这味道或许就是记忆中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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